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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作响中，数字还在继续变化。
现存人数：3、机械人：1；
现存人数：2、机械人：1。
夏茂棠的视线还停在班主任身上，他正想对她说话，游洛握着他的手倏忽动了一下，从攥着他手腕的姿势变成了十指紧扣。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刹那间一块飞溅的尸块非到班主任脚边，她惊呼：“这是一块肠子！”班主任继续叫嚷：“我们快点跑吧，机械人好像不死了。”她棕黑的瓜子脸上挂满了汗珠，额发湿透了，弯曲的发梢贴在额角，好像一个大大的问号。
“机械人本来就是不死的。”游洛提醒她。
夏茂棠忙着把身体的重心放在右脚后脚跟上，感觉上半身略微倾斜了一些，游洛的手臂扶住了他。
“可是，他们正在消失——”班主任脸上的汗珠扑哧扑哧地掉下来，从她法令纹上的纹路渗透下去。
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坍塌的楼房是教学楼。
大屏幕上的数字动了。
现存人数1，机械人1。
班主任紧紧盯着大屏幕，嘴中振振有词，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呢？不可能的。”她紧握着手里的枪。
夏茂棠调整了一下重心左右，也注意到了大屏幕上的数字。人类数量1，机械人1，现在这里有三个人，撇去bug的游洛不提，这意味着他和班主任之间有一个人不是人类。玩家的设定肯定是人类无疑，那么，班主任又是谁？
于是他去摸游洛的裤袋：
“带C4□□.了吗？”
“没。”
“我不想看你徒手杀人啊。”
“你可以闭眼……”
“那不行，就不能捡块炸.药吗？”
“认真点。”游洛捏着他的肩膀，让夏茂棠转回去和班主任对话。
班主任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原来是因为我吗？这些东西是我臆想出来的……我杀了那些学生。”
“我也很奇怪，校长的本体是你，”夏茂棠说，“空间混乱的原因也是因为你吧。”
舂华的校园很大，眼下喷泉干涸、草地着火，地上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唯有那只金龟子的建筑依然在地平线上闪闪发光，振翅欲飞。
“是我毁了这里吗？”班主任的眼泪掉了一地，她凝望着夏茂棠，“这也是你的校园吧，不要怪我。”
“我的校园？”
他盯着脚下踩着的沾着血迹的瓦砾，感受不到任何悲伤。
“可以重新开始吗？重建这个学校，”班主任举起了手.枪，放在她的太阳穴上，她的手发抖，枪管乱晃，夏茂棠怀疑她会手滑一枪打进肩膀，“可以吗？”
“这我不能确定，理论上，你死了这个副本就结束了。之后的剧情我也不清楚，”夏茂棠捏了捏游洛的手指，问他，“你知道吗？”
在这之前，游洛的注意力放在夏茂棠身上。游洛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如果不是这个游戏，他们未必能再见一次面。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长着与五年前相似的容貌，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变化过，一双冷淡的眼睛，与多年前他从艺术楼后走出来，隔着喷泉水雾、夕阳光线时看见的一样。在游戏里，游洛常常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
夏茂棠戳了戳游洛的胳膊，半抱怨的口吻：“问你呢。”
游洛无奈地笑了：“有一段回忆的ending时间，如果算作重新开始也可以吧。”
班主任满怀期待的面容一下子敷上了松懈宽慰的情绪，她那只右手稳当了一些，指尖扣上扳机，她说：“再见了，我爱你。”
夏茂棠拉着游洛一瘸一拐地往后退，他不清楚这把手.枪的型号和威力，根据他以往打恐怖游戏的经历，开枪自杀的人成功率不算太高，有的打伤了脸、没有当场死亡，在床上呻.吟了许多日子才得以死去，再者，他们自杀时□□贴得很近，冲击力将把他们头部的一部分打飞，脑浆、脑髓、血块肉块或者部分头盖骨等等，像一只只黏稠的红色大蜘蛛一样飞跃而起，贴在墙壁或者身边的人脸上。
夏茂棠捂住耳朵，眼睛眯了起来。他的身边突然多出来几声女孩的声响，七八个机械人女孩正在嬉笑拍手。
“太好了！”
“她要死啦。”
“好开心，好开心啊！”
“要放鞭炮了，大家注意，捂住耳朵！”
“不是啊，是烟花，脑浆烟花——”
蹦跳摇晃之间，女孩们的零件晃荡作响，摔在地上变成破铜烂铁，嘴巴还在蠕动：“烟花开始了哦，大家注意安全，三、二、一——新年快乐！”
一声巨响，班主任安详而紧张的脸被轰炸消失了半边，血肉模糊和部分乳白脑浆喷溅在她灰尘扑扑的棕黑下巴、肩膀和脚尖。她的手滑下去，□□也掉了，人的意识似乎还未完全褪去，班主任向前踉跄走了几步，这才前扑倒下。
大屏幕的数字跳动着。
现存人数1、机械人0。
机械女孩的嘴巴们裂开了，怪诞地异口同声：“恭喜你，恭喜你，新年快乐！”
“不客气。”夏茂棠弯下腰，大概是想和她们道别，很快腰上桎梏他的手臂一紧。
游洛说：“别闹了。”
眼前散发出几丝光亮，从女孩们甜蜜的嘴唇中射出，不是什么蟑螂老鼠或者蜷缩的舌头，一道又一道光线从她们口中渐渐扩张了，越来越亮。
“等等！”意识到场景又要变化了，夏茂棠急切地抓住了游洛的手，然而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掌忽然消失，他抓了个空。
……
再次醒来时夏茂棠眼前还是一片光亮，比刚才略微柔和了一些，现在是夕阳西下。
他发现自己站在堤坝的窄道上，汽车在他身后汹涌跑过。他的手抓着护栏，护栏往下十几米，又是一条小路，隐约有几个人影，更远的地方是一条大江河，夕阳躺在河水中，橙红一片。
叮叮叮——
单车铃声的声响唤回了夏茂棠的神智。他转过头，循声发现了骑着单车的谢子前。谢子前甩了甩头发，很酷炫地一个甩尾停在他身后：“一起回家吗？”笑容十分清新可人。
“不了吧……”夏茂棠干巴巴地回答。这时候他才发现，堤坝上往来着许多舂华中学的学生，骑着单车，有的是步行，看模样是刚刚放学。邹舟和袁晓碧同骑一辆单车，从他眼前飞过。
原来这就是回忆ending。
“那个，”他问谢子前，“你见到游洛了吗？我找他有事。”
“不知道。”谢子前一下子冷了脸，骑车扬尘而去。
夏茂棠只好沿着堤坝行走，夕阳下，江水火红一片，更惊奇的是从水中忽然蹦出几个幼圆加粗黑字，横挂在天空之中。
倒计时：1分12秒
“什么意思？”他嘀咕了一句。
堤坝下传来几声鸣笛，他往下一瞧，下边那条小路上正停着一辆黑色街车。一位长腿黑衣的青年正仰视着他——游洛抱着头盔，朝他略微一笑。
“你在下面干什么，倒计时是什么鬼？”夏茂棠大声喊，生怕他听不见，“还有，你什么时候回去？”
“倒计时是游戏结束时间。”邹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手里牵着袁晓碧的手。
夏茂棠心里一紧，他顾不上她俩有何贵干了，爬在栏杆向下喊：“喂，快和我回去吧，别在游戏里混日子！”
游洛仰着脸和他说话，可是风很大，他几乎听不清。只隐约听见游洛说：“好好画画，少打电子游戏。”
这话好像遗言——
夏茂棠干脆爬上了栏杆，想着一股脑跳下去抓住游洛。邹舟拉住他：“你疯了，这有四层楼高呢！”
倒计时进入30秒。
摩托车的启动声很大，他听见了，意识到游洛要走了。他忙不迭喊：“你别冲动，乖一点好不好？游戏一点都不好玩！跟我走吧？”
这一次他听清了游洛的回答，笑着说：“不行。”
3、2、1……0。
夏茂棠张开双眼。
不出意料，眼前的电脑屏幕上写着“通关成功”，一个敲锣打鼓的机械人女孩在屏幕上跳舞。他倏忽疲惫不已，在游戏里奔走了一遭，心情却仿佛更沉重了。他敲了两下键盘，继续进入副本1学校的存档。
然而这一次，这个叫游洛的NPC彻底消失了，关于他的剧情也随之清除。
游洛不见了——
他的心跳忽然很快。
此时已是深夜，街道上的灯光透过窗户投影在墙壁上，惨白一片。如果他现在去照镜子，大概能能看见自己脸色难看的面孔。夏茂棠有点头晕、胃疼，大概是长时间玩全息游戏的后遗症，不过他此时顾不上这些了。
疗养院的大门半开半合，夏茂棠闯进去，被护士领着上了楼。
这一次他没有被保镖拦下来，门开的时候，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沙发上，游父正在阅读报刊，报纸边缘上的眼睛缓缓动了动。游父并不惊讶见到他：“这么晚了。”
“我又做了个梦。”夏茂棠大口喘息，他走得急，感觉自己像那些机械女孩一样，身体跟不上意识，随时在奔跑中散架、摔成一堆破铜烂铁。
夏茂棠坐在游洛床边，游洛的睡颜令他一阵恍惚，游父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明白。
这时护士开了门，手里拿着几张单子递在他眼前。一边的游父接过，在上边签了字。夏茂棠瞥了一眼，忽然注意到上边的名字。
Wilson W. Wang
夏茂棠忽然想起来什么：“这是谁的名字？”
“游洛。”游父将单子还给了护士。
WWW。
WW？
这是出现在游戏密保问题里的缩写……
“我跟游洛——谈过恋爱？”
夏茂棠猛地站了起来。
好像，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了。
“分手很长时间了，”游父解释道，“你是突然想起来的吗？”
夏茂棠盯着床上沉默的青年。惨白的肤色和柔软的黑发，再也不曾睁开的眼睛。一瞬间，游洛骑车离去的背影忽然涌上心头。夏茂棠喃喃自语：“他在惩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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