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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夏茂棠报了一个素描班。顾名思义，就是学习素描的兴趣班。宣传单是他在门口的信箱里发现的，号称不限学生年龄，零基础教学等等。
夏茂棠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去了一趟这个所谓的素描班，估计是因为无聊。游戏变成了游洛心灰意冷的葬身之地，一打开电脑，夏茂棠就会想起那些本不存在于游戏里的独立剧情。他骤然失去了一个玩乐的地方。
宣传单的设计十分花哨，画室却非常朴素。朴素到有点简陋的地步，也就比夏茂棠家的画室大那么一点，却挤了五个人。画室和寻常画室没什么两样，雕像、画具、报纸等等等等，就跟他宣传的一样，学生只需要带上本人过来就行。
素描老师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长发，穿白衬衣和蓝色工装裤子，相貌儒雅，鼻梁上戴了副金丝眼镜，看着更像是大学老师。他说话语速很慢，眉眼却很精神，见了夏茂棠，他笑着和握了握手。
“找个位置坐吧。”他说。
于是夏茂棠在一个空画架边上坐下。
他身边是一个年轻男生，模样不超过十八岁，隔壁是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这两位都是画室学生，此时正专心致志地描绘画室里摆着的大卫像。更靠前一排坐着的是个与夏茂棠年纪相仿的男人，大概二十来岁，戴着副黑框的眼镜。素描老师正在与他说着什么，站在他背后，老师握住了男人执笔的手，在画纸上轻轻划动。
没有人理会夏茂棠。与其说这是个素描班，倒不如说是个自习画室，老师并不怎么做素描技巧教学活动，只是在学生画画时稍作指点。
夏茂棠看着那副石膏大卫像，也陷入了沉思。画室里非常安静，唯有炭笔在画纸上的沙沙声，多么适合思考的时刻，他一边断断续续地画，一边忖量游戏里的故事。
其实那些事都没有什么好反复考虑的。游洛就是消失了。他对夏茂棠有种奇妙的执念，并且映刻在了游戏里，游戏结束之后，他化作烟雾随风而去。
这样说好像有点不吉利，游洛并没有死，他只是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疗养院床上。他在游戏里生龙活虎，现实里失去自我意识。夏茂棠不理解他的选择。
“你基础很好。”那位沉默的素描老师走到了他背后，忽然出声。
在夏茂棠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画纸上的大卫已经栩栩如生。
“以前学过素描吗？”
“学过。”
素描老师点头：“你的水平完全不必在这里学了，不如换个画室。”
“没关系。”
夏茂棠本也不是过来学画画的。
两个小时之后就是放学时间了，画室的年轻男女挽着手离开，临行前还和夏茂棠聊了几句，他们原来是一对情侣。另一边，那位二十来岁的男人则自称李恪，与夏茂棠打了招呼，仔细看，他给人以气质干练的印象，黑框眼镜下的双眼锐利有神，也不知是做什么工作的。
李恪骑着一辆老式单车，像胡同里的大爷那样的坐骑。夏茂棠走时，素描老师正如李恪在路边说话，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都是神采奕奕。
回到家之后，夏茂棠又开了电脑。
说实话，除了这些他也的确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能干。
网站的新闻版正在发送即时新闻。
某个小国爆发了战争。
知名老牌女星高龄产下双胞胎。
选秀节目落下帷幕，十一位少女正式组团出道。
XXX游戏公司即将发行新网游。
……
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信息。
夏茂棠的鼠标像乒乓球一样在桌面上滑来滑去，吸引他注意的，还是昨天以悲剧收场的恐怖游戏《中邪》。食指和中指在鼠标左右键上运动，他纠结于究竟是删除游戏还是打开游戏。
“这里边可是藏着游洛的灵魂啊……”他低声说了几句自己才听得明白的话。
游戏还是被打开了，自动登录程序使得夏茂棠直接进入了选择副本环节。由于已经通关了第一个副本，屏幕上的机械少女的手指指向了副本二。
“副本二：监狱”。
监狱……
这个游戏是真的热爱封闭场景，毕竟，这样比较容易发生意外事件。
夏茂棠戴上耳机，四周渐渐陷入黑暗。
“总之，有危险就按下那个按钮。”
眼前浮现出一个棕黑皮肤的女人，在见到她时，夏茂棠不禁露出惊讶的神情。当然，对方毫无察觉似的静静微笑，嘴上还说着各种注意事项：“不要和犯人太过靠近，不要和他们说超过三句话，这里有不少深谙传销和洗脑术的资深犯人……”
“嗯。”
夏茂棠低下头，发觉自己手里捧着一副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制服，与班主任身上的衣服十分相似。看来，他的角色是一位新就职的狱警，也许班主任的角色也是一样的。
“先去换衣服吧，”十指交叠，班主任笑容扩大，“换好衣服，我带你进去监狱内部，这会儿他们应该正在吃饭。”
“好的，谢谢。”
“不客气。”
进入更衣室之后，夏茂棠打开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储物柜，里边放着一些身份证件，手机，钥匙，别的什么也没有了。他换下衣服，一股脑塞进去，又把制服换上。
根据班主任的介绍，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监狱外室，外室，也就是没有犯人的地区，是狱警们处理事务和换班休息的部分。监狱位于克拉克拉星系的X129星球，这里属于人迹罕至的荒漠地带，无论是星球开发程度亦或原住民的文化水平都极其落后。人数稀少的原住民在政府的安排下移民到高级星球之后，X129星球成为了克拉克拉星系的高级监狱，无数穷凶极恶的犯人们被转移到这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漫长牢狱生活。
“被派到这里来的狱警和文职人员，都戏称这是‘我们的监狱’，不是说这座监狱是归我们管理的意思，是说我们也像在这里坐了牢，不到期满不能换去别的星球。”
听了班主任的玩笑，夏茂棠往窗外瞟了一眼，钢化玻璃窗户映出的是一轮巨大的红色圆月，模样骇人。
他收回目光：“不管怎么说，也是有盼头的有期徒刑。”
“你说得对……”
两人来到外室与内室交接的地方，一栋玻璃门拄在面前，透明程亮。班主任履行着她背景NPC的职责：“据说是采用了新型技术，在高达一千两百毫米厚度的同时兼顾防弹玻璃的本质，即便是大型炮台轰炸也奈何不了，又不影响玻璃的透明光度。”
在门口不知设在何处的自动检测人脸虹膜设备的检验下，玻璃大门缓缓敞开。
门内是一条黑色砖道，两侧是宛如住宅室内走廊般洁白的墙壁。砖道一路通向内室深处，约莫走过了两百米左右，又是一道玻璃大门，路已到尽头，进入了交叉口，两侧左右各是同样的黑色砖路，班主任介绍道：“这是A区和B区。”
他们先进入的是B区。
交叉口内的景观与外边截然不同，内部被修建成了独立的环形建筑模式，抬头一数，一共是五层楼。与寻常监狱相似，所有监狱房间都用上了坚固的铁门，包括铁门和护栏、墙壁在内，所有物品都是白色，也许是想摆脱传统监狱沉闷印象。
出乎意料的是，整座监狱都十分安静，只有空气净化仪器的嗡嗡声响。
夏茂棠抬起头，隐约可以看见二楼以上的监狱房内有人影晃动，却无人出声。
“我带你去五楼看看吧。”
乘坐狱警专用的电梯上了五楼，两人在电梯口前停下。只见左右各是一排牢房，已经有人抓着铁门栏杆往这边张望。左手边的第一个牢房住着一个中年男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向走廊上行走的夏茂棠颔首示意。
“那是A级罪犯，”班主任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似乎不打算与这些犯人有目光上的接触，“犯下了包括焚杀幼童在内的十二起虐杀案。”
两人路过第二个牢房。
“也是A级罪犯，囚禁强.奸了数十名少女将近二十年，同时犯有杀人罪……”
每走过一个牢房，班主任就静述着这些人的罪行。
直到两人在最后一间牢房停下。
洁净光亮的白色牢房内，一个年轻男人正在桌前叠纸，他手指纤细灵巧，不一会儿，一只纸鹤在他手心里振翅欲飞。他相貌俊美，尽管身着罪犯统一的黑白条纹衣服也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这位是A级罪犯，”班主任看着牢房里的人，脸色微变，“因为制造了多起爆炸案，杀人人数难以计数。他手里还有一宗疑案，不能让他死。”
夏茂棠疑惑：“难道其他人就可以死？”
“若不是百年前废除了死刑，这些渣滓早就枪决了，”班主任难得地表现出了厌恶的情绪，“如果在突发情况下有犯人对你不利，就按下那个按钮杀了对方。”
夏茂棠略一思索：“有人死过吗？我是说狱警。”
班主任蓝色的大眼睛忽地瞳孔紧缩，踟蹰了一会儿，她才说：“你的前任，的确是被杀的，但没有人知道他被谁杀死……”
“噢。”
原来如此。
夏茂棠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你在五楼巡视。”班主任说完，自个儿进了电梯。
夏茂棠在五楼逛了一圈。
走廊尽头摆放着两只一人多高的机械人，与上个游戏的仿真机械人不同，它们完全就是普通机械人的模样，白色的金属颅骨脑袋、四肢和躯干，脸部被雕刻出五官的形状，眼眶是两只摄像头，嘴唇被漆成了红色，乍一看有几分怪异。
这些机械人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他也想不明白。
踱步到最后一间牢房门前，夏茂棠盯着桌上的白色纸鹤出神。
他想不通为什么游洛还在这里。
“长官，”不远处传来游洛的嗓音，“有事吗？”
“没有。”
“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游洛从桌前起身，来到了铁门后边。两人之间只隔着几根栏杆。
夏茂棠见状抽出腰间的警棍，在铁门上敲了敲，以示警告：“退后退后。”
他完全没料到的是游洛竟飞快地攥住了警棍伸进牢房内的一端，在见到夏茂棠吃惊的神情之后才放了手。游洛转而抓住栏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培训的时候他们没有告诉你，把警棍伸进来容易被犯人抢走？而且，你还没有第一时间按下通电的开关，对犯人使用电击是个有效办法……”
夏茂棠瞪了他一眼：“你懂得很多啊。”
“小心点，”游洛提醒他，“如果是别的人这样做，最好直接按下处刑按钮。”
虽然班主任也说过类似的话，可夏茂棠并不明白处刑按钮是什么、在哪里、怎么操作。
手臂上绑着的通讯器忽然传出了呼叫声，通知警员12号下楼进入外室。
本来还想问问游洛的情况的……
“早点回去。”
他抛下这句意味不明，但只有游洛听得明白的话，飞快地进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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