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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室在七楼。夏茂棠伤了脚，行动不便，班主任提出坐电梯的建议。二人走到电梯口，按下按键时，两片程亮的金属门镰刀似的分开，露出里边的数具尸体和恶臭气味。
“能不能不要在电梯里杀人。”班主任抖了一下，还是进了门，高跟鞋尖踢到了一位教师模样的头颅，吓得尖叫了一声。夏茂棠站在控制面板前按下了关闭键，下一秒，电梯传出超重的滴滴声响——
“这里就两具尸体？”夏茂棠奇怪地问她。
电梯还在嘀嘀嘀狂叫，门一张一合。两人颇有默契地同时抬头，金属电梯顶层有一部分半透明材质的封顶，明亮的白炽灯照应出这原本是乳白色材质的东西是如何被黑红血迹堵塞的情景。班主任瞪大了眼睛，显然她没有想过电梯上还压着尸体。
“怎么死在上边的？”
“大概是电梯故障被扔下去的吧。”夏茂棠也没想明白，估计是机械人们玩的把戏。但是电梯还是要坐的，他们合力将两具尸体扔出去，电梯总算同意合上门了。
“等一下——等等我呀。”
远处突然传来了女孩的尖笑。
班主任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是那群机械人女孩。她大叫道：“快关门！快点！”电梯似乎陈旧或者有些许毛病，如同老人般缓慢地嗡嗡作响，两扇金属大门以难以忍受的速度渐渐合闭。那群女孩跑得极快，眨眼已经到了电梯附近。
班主任惊叫了一声。
女孩们几乎浑身是血，脸上的皮囊已经掉了，头颅是一只银色金属做的球，被雕刻成瓜子脸、尖下巴高鼻梁的模样，此刻不知为何沾着许多血迹，她们身上、手上也都是血淋淋的，有的女孩手里还捏着肉块还是脏器一样的碎块。
她们头顶的头皮还黏着，于是这些女孩都是披散着头发，油光水滑的一把秀发在跑动中轻轻飞舞。眼眶的地方凹下去两个洞，两颗摄像头闪闪发光。
“等一等我！”金属人啪嗒啪嗒地走来，要冲进电梯门里。一个女孩正忙中偷闲地黏脸皮。
万幸，电梯门在她的手伸出来时关闭了。
“呼——”班主任疲累地靠在电梯里，“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她悄悄地打量着电梯里的夏茂棠。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他出奇冷静，被吓得说不出话和冷静是有区别的，夏茂棠明显是后者。他长着一张冷淡又漂亮的面孔，年纪轻轻，他站在教室里的时候，她就觉得他和别人不太一样。他总是让她想起另一个人，那个怪物游洛。他们的眼神是一样的，在看着其他人的时候，他们仿佛在看一堆杂物、一只杯子、一块玩具。
夏茂棠是谁，她并不清楚，她只知道他是个人类，被怪物紧紧保护起来的人类。
“你和游洛是什么关系？”终于，班主任出声提问了。
电梯门叮地打开了，七楼，夏茂棠迈开一只腿，眼神瞟落到班主任脸上。他微微颦眉，似乎这个问题叫他烦恼。
“准确来说我也不太清楚。说是刚认识也可以，老熟人也可以，更进一步的‘炮友’也可以用来称呼我俩的关系……”他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来似的，模糊而疑惑。
七楼也是静悄悄的，尽管远方已经传来了机械人奔跑的啪嗒啪嗒声，零件在跑动中移位乱撞的声响。班主任顾不上思虑他的回答了，她一把抓住了夏茂棠的手臂，扯着他往监控室走去。
门是被从里边打开的，班主任无须使用钥匙或者指纹开锁。一股冷气从门内涌出来的同时，夏茂棠站稳了脚跟，也看见了来开门的男人。
游洛一身黑衣，脱了校服的他很有二十三岁时他在舞台歇斯底里捧麦唱歌的气质，也是，本质上他们就是同一个灵魂。二十三岁的游洛，十七八岁时俊美的脸，两者结合时也没有什么违和的感觉。
“在想什么呢？”游洛问他。
班主任急匆匆闯进屋内时，夏茂棠还在门口傻站着，盯着游洛的脸。直到他被抓住了肩膀拖了进去。
夏茂棠环顾四周，一间不大不小的监控室，电子控制台上密布着各色复杂的按钮，斜放着在上边的还有密密麻麻的监控屏，被分成无数的小块，直播着校园机械人肆虐的情况。
“在想你什么时候灵肉合一。”他说。
“什么？”
“意思就是让你赶紧回到你的植物人身体。”
“这么紧急的关头你就在想这个？”
“很重要啊，”夏茂棠瞥了他一眼，“游戏快结束了。”
提到这个话题，游洛微微一笑。
游洛的长相很符合夏茂棠的审美。
他仔细观察过自己画室里曾经用过的男女模特的脸孔，这些人多少和游洛有几分相似之处。五年之前，当游洛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两人的结识显得理所应当。游洛成了他的模特、缪斯，或者如游洛所说的包养的小男孩也说不定。
后来发生了什么？
厌倦、争吵、决裂？
游洛垂眸，他盯着这密密麻麻的监视屏说：“快结束了。”
门外传出沉闷的“咚”、“咚”声，还有女孩的嬉笑。班主任变了脸色：“她们在撞门！”
控制屏幕在游洛的操作中一闪，浩瀚如海的源代码程序成千上万地涌了出来，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
游洛喃喃自语：“没有密码。”
夏茂棠在他背后问：“他们是受程序控制的吗？”
“有一定自主意识。”
“那怎么办？”
游洛回了头，笑着看了他一眼：“我之前试过几次，效果不太理想。”
“怎么说？”夏茂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牙疼。
“虽然我不会死，但是很痛。”
“很痛？”
“c4炸.药，”游洛说，“之前我试图杀了校长，砸了他的头也没什么用，他们得以运作的关键不在于身体。后来我懒得管了就把他们炸了。”
夏茂棠想起那只摔断了脑袋的女孩机械人，少了一颗头也照常可以行走。
“诶，”他有点好奇，“所以成功了？”
“对你来说很危险。我不会死啊，可你怎么办？”游洛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按了几下，屏幕跳跃放大，几处类似教室和实验室的监控视频出现了。
一群机械女孩围着一个男学生殴打，其中一个女孩们在他身上蹦跳着，蓝色的短裙好像花朵一样。
“蹦蹦床，蹦蹦床。”
“耶！好好玩！”
男学生的身体被折叠，肚皮对折，脸贴着脚尖，鼻子被脚趾抵住变形。女孩的皮鞋们踩踏着，他的骨头发出蜗牛壳子被踩碎的细微声响。
另一个监控是在楼顶，他和游洛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水箱上边的盖子被打开了，里面漂浮着密密麻麻的人头，长发的、短发的。女孩爬着水箱的梯子，腰上系着几颗人头。她脚下躺着无头尸体。
“啊，我不要被这样弄死。”夏茂棠露出嫌弃的表情。
“那你想要什么死法啊。”
“喂——她们在撞门，不管了吗？”班主任受不了他俩甜甜蜜蜜的氛围，自己推着桌子堵在门上。
“非要选的话，被绑在玻璃水箱里好似一条水族馆的鱼，不用戴供氧面罩了。”
“会死的。”
“只是游戏失败。”
“我很奇怪你喜欢这种死法，却用在我身上。水里很冷的，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来砸玻璃。”
夏茂棠摇头。
关于游洛的设定，强大神秘的怪物、被绑在水中、被自己解救，听起来仿佛有什么隐晦的暗喻，但一场车祸过去，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
“去开柜子。”游洛说。
夏茂棠照做了，金属柜门一打开，里边放着很多黑色包裹和枪。不等游洛吩咐，他把枪和包裹都扔了出来，劈头盖脸地砸向了班主任。班主任握着一把枪，手指颤抖地指向了门口：“这种东西对她们有用吗？”
“没有。”游洛说。
他蹲下身把包裹拆开了，里边掉出来不少细细的管子，另一个包裹是一块白色的东西。他捏出来一小块，把管子插在上边。
“这是什么？”夏茂棠也蹲了下来。
“你去房间角落躲起来，按地震那种规格保护自己。”
“啊？”
话音未落，忽然远处传来一声爆破的巨响。夏茂棠猛地被吓得不轻，这爆炸的声音震耳欲聋，他甚至觉得耳朵一疼，游洛抱着他，在耳边问“没事吧”。夏茂棠皱着眉，因为耳鸣，什么也听不清楚。
楼房正在摇晃。
“地震了吗？”他也听不太见自己的声音。
游洛在他耳边说：“外边爆炸了。”
窗户被震碎了，玻璃渣滓噼里啪啦地摔在地板上。他趴在窗沿往外看，又是一声巨响。远处的宿舍楼、实验楼化作烟土，顷刻间倒塌。
“啊……怎么回事？”
“被炸掉了，”游洛说着，眼底笑意沉沉，“好像没有别的办法，就这样吧。”
“那这栋楼呢？”
“看样子校长就在这里，一起炸了吧。”游洛低下头，点了一根烟。夏茂棠忽然意识到，刚刚包裹里的是某种轻便的炸.药。
“她们好像走了？”班主任抵着门，她一脸的汗珠。
“因为这里要爆炸了。”游洛解释。
三人下了楼。
校园已经不成模样了，到处是尘土、血迹、销烟，偶尔还有小规模的爆炸发生。
校门前的大屏幕上准时播报着实况：现存人数13、机械人23。几声爆炸之后，数字又变化了：现存人数9、机械人12。
班主任似乎心有余悸：“真恐怖，机械人这一次想在白天就杀了他们。”
所以谢子前、袁晓碧、邹舟……都是被机械人杀死的。死后，他们的冤魂无处鸣冤，在夜晚的空间里游荡。
现在，两个空间融合了，引发了混乱。死过的人再次被屠杀，学校沦为机械人的比赛游乐场。
是这样吗？
夏茂棠看着她，心生疑虑。
他想了想，说：“等下把这里都炸了。”
游洛拈着烟，眯着眼睛像猫一样：“这里？”
“你看得见的地方。”
“为什么？”
“不好玩。”
一朵朵火花在校园中绽放，楼房倒塌、山摇地动，他觉得自己快聋了。
大屏幕上的数字继续跳跃……
现存人数4、机械人1。
夏茂棠捂着耳朵，班主任的表情怔怔的，她仿佛舍不得这片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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