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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的眸子徜徉着心酸与绝望,白部众人眼看着冥丝透体而过,眼看着凌霄宫的姊妹们身首异处,却没有丝毫的办法,一时间悲从中来,不禁泪盈满眶。
呜咽声夹杂着天火惊雷,如同乞人跪伏在恐惧的屋檐下,为死亡歌功颂德,拘魂鬼吞咽着口水,高呼道:“是风吹动了冥丝,是风杀死了她,即便不动,也是……也是难逃此劫!阴阳寮的傀儡术与我教的仙绫死域异曲同工,仙子为何还不出手,难道誓要纵容此女灭我门人吗?”
“仙子登高远眺,早已洞悉了全局,岂是尔等宵小能揣测之万一?”水若彤盛怒之下柳眉频蹙,胸口微微的起伏使得鲜血溅洒出来,点点血渍在雪白的衣裙上晕染着,她转而望向白部的姐妹们,高声喝道:“哭什么,没出息的东西,死就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她胸中虽已翻江倒海,但身子仍是未敢移动半分,她的官能变得异常迟缓,呼吸也跟着微弱起来,好像在极力保持着镇静。
冥丝轻柔的在她伤口中“喘息”,好像切割着肌骨,腐蚀着灵魂,水若彤感到呼吸变得愈发阴冷,而这种阴冷使她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她厉声喝道:“妖女,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招呼着,如此不痛不痒的好生难熬!”
“急什么,奈何桥上容不下多少冤魂,到时成了孤魂野鬼,可莫要怪我,哼哼……”朱雀又是阵阵冷笑,她握着冥丝的手缓缓收于伞中,伞沿却向着嫦素娥的方向高高翘起。
阴风由林子罅隙穿梭来去,如同乱箭般挂得人脸生疼,那张置身事外看惯了生死的清丽面容,仍是没有丝毫的表情,嫦素娥冷冷的道:“吾本不想伤人性命,奈何朱雀不仁,也休怪本宫无义。水姑姑,你若是死了,便安心的去罢,还魂之夜本宫定要用阴阳寮四上神的首级,来祭奠你的亡魂!”
“仙子无碍,属下虽死无憾!”水若彤似是说到了动情之处,下意识的将脸朝向了迷蒙夜空,大雨洗刷着凄婉的双眸,已是不见了泪痕,“只是日后不能相伴于仙子左右,必是含恨九泉了。”
“月宫仙子断情绝念,小神也算是领教一二了,面对同门殒命,竟然无动于衷,仍是神态自若的旁观战局,这仙子的心,果然比小神狠上百倍呀!”朱雀阴笑道:“哼哼……小神斗胆,特此领教仙子的忆君剑法,到底何为至阴,何为至寒,你我一战便知!”
嫦素娥仗剑独立,一派轩昂气宇威慑八方,她冷冷的观望着檐下的血腥“炼狱”,一张玉面冰肌莹彻,平静得如同一副行走的画,而那不时落在阴阳伞上的清冷目光,如同审视着一朵开在炼狱的花。
“萤烛之火,怎敢与日月争辉!”手中长剑伴着隐隐鸾鸣,月宫仙子十数字脱口已是飞出了丈许,但见白服起处如翻瑞雪,仙子整个人化为一缕雪白剑芒,刹那刺入了阴阳伞下的一片晦暗。
剑芒所到之处,雨幕尽数碎裂开来,破空之音直震得人心慌慌、肝胆俱裂,即便忆君剑炙若天光,却仍是无法瞥见朱雀脸上的一丝一毫。
黑暗无休止的蔓延,只听得“铮”的一声脆响,朱雀竟是避也不避,硬生生的将伞柄抽了出来,借着仙子袭来的如霜剑芒,可以清楚地看到由黑暗萌生出的森白利刃,其形似剑,其质若骨,修长的骨刃竟有半人多高,未及细想,已是迎着仙子的剑芒斜斩而去。
“轰……”的一声巨响,宛若雷声千嶂而落,光明与黑暗的碰撞令数以万计的冥丝剥裂开来,紧接着又是声声闷响,黑白众人已是脱离了冥丝的束缚,鲜血不再涌出,但痛感仿佛寻到了归途,众人忽觉脚下立足不稳,尽皆瘫软到积水中。
而三丈开外,朱雀已被震得飞了出去,古道上留下了一处深深的剑痕,霎时间积水混着鲜血倒灌而入,仿佛一条蜿蜒血径,指引着朱雀的方向。
剑芒骤然消散,复又现出了人形,仙履终而踏入积水,白服却于身后翻飞如梦,即便生死关头,仙子仍是未染半点凡尘。
朱雀双膝跪伏于地,整个人仍是包覆在阴阳伞下的黑暗之中,她口内噙着鲜血,说话已是含混不清,“月宫仙子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原以为徒有春华,并无秋实,如今看来,是我错了,难怪帝释天如此赏识于你!”
鬼面杀机四伏,一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狰狞血瞳充斥着嗜血的渴望,拘魂鬼粗气频喘,他将左手盖住胸前的伤口,右手勉强的支撑住身体,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他颤着声音道:“杀了她!莫要养虎为患,阴阳寮身在庙堂,心在江湖,日后必成我教大敌,此女不可不除!”
嫦素娥剑芒所及之地,落雨已被凝结成冰,此时竟有团团雨雾缭绕在仙子身周,经久不散,仿佛旖旎韶华惹了一江烟水,可堪入画。
她缓缓收回了忆君宝剑,发现风雨中只有自己傲然独立,忽有一种寥落之感袭上了心头,她将冰眸瞥向一侧,辗转间柔美而不失威严,“水姑姑,此人是杀是留,权由你一人定夺。”
水若彤盘腿而坐,正在闭目调息,她由于失血过多已是面如土灰,说不得半句人话,此时也只能微微颔首,表示对仙子的回应。
“既是如此,莫怪本宫嗜血无情!”嫦素娥侧过头去,似乎极是不愿看到接下来的一幕,但见两条仙绫活了一般,竟由仙子身后探出“头”来,此物洁白胜雪,绵延无尽,看似绫罗绸缎,实为夺命之刃!
绫宽三寸,其刃如刀,飘飘荡荡的将阴阳伞围聚其间,好似一双源自地狱的森白素手,欲抱紧一切,欲摧毁所有。
乱雨漫无目的的滂沱直下,伴着轰鸣的雷音覆盖住了古道的一草一木,即便如此,大雨在仙绫上却未能停留片刻,雨水汇而成珠,沿着绫刃滚滚滴落水中。
仙绫无穷无尽,它不湿不腐,转瞬即可杀人于无形,所谓:“仙绫一出,无血不收,划地为域,有死无生”,足见世人对于仙子的敬畏。
鬼卒们重伤之余皆是瞪大了双眼,似是等待着一场血腥的审判,他们含着鲜血,齐呼道:“杀了她,杀了她!”
绫刃如刀,回首之际几乎将阴阳伞一分为二,骨刃与仙绫频频相触,星火明灭间已是将朱雀震得连退数步,她提声喝道:“你我无冤无仇,仙子何必赶尽杀绝,难道你不想知道公主的下落吗?”
阴阳伞“咚”的一声脆响,已是触到了祠堂大门,直震得门上尘灰簌簌。苏有雪浑身一颤,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他起身拖住门闩,生怕朱雀撞将进来。
他将食指放在唇边,回首向众人摇了摇头,许婉秋忙捂住莲儿的嘴,不然莲儿早已是叫出声来,小声道:“莲儿不怕,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朱雀被逼得退无可退,眼看着仙绫层层涤荡而来,情急之下将一口鲜血喷出了黑暗的边沿,骨刃割风断雨,在阴阳伞下划着诡异的弧线,朱雀仍是做着最后的挣扎。
“阴阳师卜卦占星,能通阴阳,上神可有算到今夜会有此一劫?”嫦素娥以言语相激,手上却不敢怠慢,在仙子强大的攻势下,伞内的晦暗开始急剧收缩,仿佛冰雪消融般褪去,而后现出了一个女子纤弱的背影,朱雀仍是背对着仙子,血腥模糊了视线,好像生之希望,尽数寄托于逃离的瞬间。
“哼哼……”朱雀冷笑数声,鲜红的裙摆正随着阴风舞动,不知几时,她将指骨含在唇齿之间,竟是吹出了一段动人的旋律。
灵音悠扬而凄婉,好似某种呼唤,呼唤着令人恐惧的未知,朱雀一曲未毕,随即转过身来,容貌仍是被低垂的伞沿遮挡住,无法辨识分毫。
突然,一段鸾鸣乘风而来,众人不禁愕然相视,在混沌的苍幕中寻找着声音的源头。遥见南方云霞骤明,一团火焰由墨云罅隙急转而下,复又在空中盘旋来去,其音不绝。
初时众人窃以为是惊雷具象,但凝目半晌,方才发觉火焰的最深处竟藏有庞然巨物!此物翅大似鹏,腿细如鹤,后背却驮有厚重的龟壳,似鸟而非鸟,不知是为何物?
“这……这是什么?”众人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再一看去,巨物已然飞至密林上空,翱翔于百尺开外,翼展几乎横跨了整个山丘。
巨物在火中低吟,它开始绕着阴阳伞飞来转去,将乱雨烤得滚烫如油,只听得呼喝声与咒骂声此起彼伏,众人在的积水中滚来滚去,犹如身坠炼狱、立足火海一般!
火焰遇水不熄,反而愈燃愈烈,逐渐形成了巨大的涡流,连接了密林和云端,终而将朱雀笼罩其间。
巨大的漩涡急剧扩大,已是照亮了晦暗的森林,照亮了混沌的苍幕,焰心清健壮美,淡雅华丽,隐隐然五色齐聚。
拘魂鬼望着涡流深处的阴阳伞,看到朱雀正在火中狂笑,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颤着声音道:“凤象者五,五色而赤者为凤,难道……难道空中的巨物就是传说中的百鸟之王?”
嫦素娥眯缝起一双冷目,频频瞪视着空中的庞然巨物,肌肤已被火光映得通红,闪耀着迷人的色泽,她厉声喝道:“凤凰者鹑火之禽,区区牲畜尔,何所惧哉!”
滚滚浓烟由烈焰深处喷薄而出,梦魇般在众人身周逡巡来去,水若彤调息即毕,立时从滚烫的积水中站起身来,她行到仙子身侧,附耳小声道:“此物绝非凤凰,而是代表了炎帝与南方七宿的神兽朱雀,朱雀属火色赤,形状酷似鸟类,是由天星结合阴阳二气的变化而成,凤凰也要受到它的统辖,此乃圣物,仙子莫要近前!”
嫦素娥思忖再三,不解道:“御兽者非是三山妖盟不可为之,何故阴阳师也能御兽通灵?”
“仙子有所不知,捉妖师所御之兽谓之灵兽,而阴阳师所御之兽谓之兽灵,灵兽确有其实,而兽灵乃是以阴阳二气驭使的灵体,亦幻亦真,虚实难明,俗称式神!”水若彤一字一顿的道:“式者,侍也,阴阳师能把凡人看不到的灵体以幻术成形,或以音律、符咒操控,甚至连人的魂魄都可以使用,如若将活物充当式神,便成了蛊物,凶险异常!”
小陌吓得瘫坐在群尸中,两眼瞪得直欲碎裂开来,惊道:“凤……凤凰?你爷爷的,怎么……怎么这么大!”
紫金折扇擎在头顶,遮挡住朱雀夺目的焰芒,即便如此,许婉秋仍是被火焰呛得咳嗽起来,缓缓道:“这只不过是阴阳师以音律操纵的幻术而已,咳咳……世间哪有……哪有什么凤凰,自欺欺人而!”
“真的只是幻象吗?”苏有雪痴痴的望着火中狞笑之人,依稀看到了一双诡异的眼,四目于空中相接,那种眼神苏有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朱雀的目光好似抚摸过苏有雪胸前的每一寸肌肤,就连后脊处也跟着麻了起来。
“哼哼……哼哼哼”,朱雀狞笑不止,笑声在涡流深处化为了无尽的恐惧,“月宫仙子功高盖主,恐怕诸天护法也是容你不得!他日若是有缘,你我再行一战,阴阳寮多所翼助,胜负或未易量!”
突然,一道鲜红暗影从烈焰中冲天而起,点洒在阴风乱雨之间,朱雀话音未落,竟然朝着郓州城的方向消散无踪。
“妖女,哪里走!”黑白众人对望一眼,纷纷追了出去。
古径立时变得奇寒入骨,透着断肠之伤,嫦素娥凝目远处裂开的几许长空,心绪早已不知飘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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