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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莫盯着那个剪影,毒藤就此扎根,爱恨皆从心生。
很多年后,安德莫会想起这一刻,他觉得,那一瞬间,自己像是一直被锁在盒中的幽魂,被魔鬼用钥匙释放浑沌人世。他一直是个无知而哀怨的人偶,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不停地撞向坚石,直到他看见那个男人,只此一眼,就剪断了他的线。
那是一只灰色的鹰隼,健壮,大的就像一只乳羊,鹰隼的眼睛血红暴涨,倨傲的扫过大厅所有人的头颅,安德莫看着那只雄鹰,似随时就要飞下啄瞎自己的眼睛。
而这鹰隼的气势,并没有将自己的主人压下分毫。他安静的蹲卧在那人的肩头,乖顺的如是一只猫。
这个男人。
安德莫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的瞳仁浓黑的像漫无星尘的夜空,眼中敛着不知意味的情绪,目光平和而疲惫,他穿着白色的大衣,同套的巴拿马礼帽盖住黑发,上面血迹斑驳,鲜血像是自他右侧喷淋而下,帽沿及整条右臂都被沁入血红,染了一层土褐色。
男人进门之后,将礼帽脱下端在小臂,侧身挂起在门旁额衣帽架上。他的黑发很短,唇色极淡,露出精壮的脖颈,肩宽腰窄,他微微皱着眉心,漫不尽心的扫视着室内,轮到安德莫的时候,男人停顿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安德莫低下了头。
如同神迹一般的五官,为什么会有如此麻木疲惫的表情呢。
他的眼睛,到底是什么色的。像湖水一样黑。
他叫做什么名字。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为什么我难以呼吸。
那是他的鹰吗?
在安德莫失去自己思维的掌控权后,室内渐渐恢复了交杂,只是声音小了很多,依旧非常压抑,安德莫低头坐在沙发上发愣,他突然听见了头顶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
“这是谁。”
他的声音低沉,有些沙哑,像是覆盖了厚厚的灰尘。那本该是安德莫无数噩梦中骷髅与恶魔才能发出的声音,安德莫重重的发颤,这把嗓音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像大提琴一样缓慢震动,弓毛与琴弦摩擦着,让人无法不沉醉其中。
“是啊,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半晌,杰拉尔德开口,他问安德莫,“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安德莫慢慢的抬起头,这个男人正低头看着自己,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他肩头的那只鹰张开巨大的翅膀,主动的飞到二楼的护栏上,将脑袋埋进羽下,大概是在休息。
安德莫一边观察着他眼睛的颜色,感觉像是一堆肮脏的颜色混杂在一起,一会儿像是灰色,一会儿又好像能看到墨绿。他微微蹙着眉,但并没有不耐烦,像是安静的在思索,等待安德莫的回答。
“孩子?”杰拉尔德又喊了一声。
安德莫如梦初醒,他垂下眼帘,无比清晰的说。
“安德莫,我叫作安德莫。”他说,“安德莫·休斯。”
他紧张的模样仿佛逗笑面前的男人,他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继而不紧不慢的开口,语气中没有调侃和逗弄,反而有些认真。“你好,安德莫。我是加文。”
他没有说自己的姓氏。
安德莫从未听过他的姓氏,在一起生活的9年里,加文从未告诉过自己他的名字。
只是加文。
有人会叫他阿诺德,杰拉尔德告诉他那是鹰的意思,是别人对他敬畏惧怕而起的别称。
他还有别的称呼,比如说,“灰鹰”。
加文......
安德莫在心里默念一遍。
其实他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记不住这个名字。
回忆起此刻,安德莫都会对自己当时的行为进行一番嘲弄。
加文这个名字,自安德莫亲耳听到他的自我介绍的时候,就已经刻在他的骨肉之中,剜割不去了。
“安德莫,是某个天使吗?”加文支起下巴,在脑海中思索。
“是母亲取得名字。”安德莫说,“耶和华的门徒……是一个天使的名字。”
“很符合你。”
安德莫将头低下,没有再说话。
“加文,来的正好。”弗雷德说,“这小家伙正好带来了一个要命的情报。彼得·约翰逊,你还记得吗,就是之前......”
“我今天很累。”加文揉着眉心打断弗雷德的话,坐在安德莫旁边的皮质沙发上,抬起下巴有些冷漠的看着弗雷德,“明天再说吧。”
“别他妈任性了,这事儿很重要。”话说到一半被打断的弗雷德皱着眉,抱起胳膊。
“说到底也与我无关。我要去休息。”
“这种时候你想置身事外?”弗雷德面色阴沉的说。
“如果寻求我的帮助还要这样一副态度的话,你大可不必开口。”加文淡淡的说。
“你......”
“行了,你也不要着急。”杰拉尔德按住准备站起来的弗雷德,低声说,“不一定就是卧底,警署没有这个人相关的情报,应该只是个误会,或者,是我们自己人。”
“自己人?自己人能把这种事儿说给自己儿子听?”
“也许是他的儿子不小心听见的。”
“牵强。”
“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杰拉尔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给敌人找理由了。双面卧底做习惯了就他妈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了是吗?”
听到这个,杰拉尔德的面色变了。
弗雷德也愣住了,才发现自己一时毛躁之下说了很不该说的话,不耐的抓了一把头发,“杰尔,我......”
“没事。”杰拉尔德将目光扫到一边,不再作声,起身走向吧台。弗雷德张了张嘴,还是没再说什么,握紧拳头追了过去。
安德莫坐在那里,他知道加文一直在看着自己。
“安德莫。”
安德莫抬头看他。
“你为什么一身伤痕。”
安德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块冻疮结了痂,摸起来凸起,坚硬粗糙,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一言不发。
“不要自卑,也不用羞涩。你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像个天使。”加文说。
安德莫愣住了,不由得看着加文。
这个雾气一样的人,如同神一样英俊的男人,认真的看着自己,告诉自己,他像个天使。
“谢谢......”
“你认为我在安慰你吗?”穿着被血染红的白西装,加文笑的危险而夺目,但又无比真诚,“不,我是在说实话,你的自卑是被强迫灌输的,你本应该充满自信。”
“我很好奇你之前的样子,你不是一直这样满身伤痕的,对吗?”加文温柔的说。
“自从休斯夫人来了之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安德莫说,眼里有着难以泯灭的悲伤。
“休斯夫人,你的继母吗?”
“不是。”安德莫摇摇头,“是我的婶婶。”
“她很恨你。”
“我不知道。我......”安德莫迟钝的反应过来,加文并没有在问他。
他笃定的陈述了这个事实。
“她很恨你。”
“为什么呢?”安德莫看着加文,眼里满是不解。
他不仅是在问加文,也是在问劳拉,更是在问自己。
他一直在问自己。
到底为什么呢。
“我可以碰你吗?”加文问道。
安德莫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加文将手伸过来,那手掌很大,布满了交错的疤痕,深浅不一,手指修长,骨节突出,指腹轻轻的抚在自己脸上,他的手心却意外的光滑平整,指尖只有少许薄茧,他轻柔的触碰安德莫右脸上嘴角处那个疮口,有些微痛,但安德莫没有说出来。
加文的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怜惜,像是在心痛的抚摸一件被打碎的东方瓷器,这种怜悯让安德莫心中涌溢起一股悲哀。
他觉得自己很可怜。
安德莫想。
“我没有在可怜你。”加文收回手,将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我觉得你很坚强。”
安德莫捂着右脸,没有说话。
“安德莫,嗯......”加文想了一下。“我可以叫你安迪吗?”
“安迪。”
安迪。
这个名字逐渐的和遥远记忆中,母亲温柔慈爱的语调奇异的重合,那个时候,在院子里,那颗月桂树下,母亲在那里看书小憩,他会扑上去撒娇,母亲就会放下手中厚厚的书,摘下眼镜,亲昵的叫他安迪。
我的安迪。
我的小天使。
“可以吗?”加文又问。
安德莫看着加文。
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呢。他如果这样叫我,我也不会拒绝,他知道我不会拒绝,可是他为什么特地要我答应他呢。
“......可以的。”他回答的声音不大,但是很肯定。
“谢谢你,安迪。”加文笑着说,“恨一个人很容易,太容易了,要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被恨毫无意义。如果你想逃离,你需要让恨你的人学会惧怕。
安德莫睁大眼睛,“惧怕?”
加文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他。
安德莫在脑海中思考着这句话,无意识的晃着腿,突然踢到了脚边的篮子。
鸡胸肉。
“呀!”安德莫猛地跳了起来,吸引了一堆探寻的目光,他紧张的捞起篮子,看到角落里钟表指向下午六点四十五,安德莫浑身凉透,也无意再去问什么货券的问题,他想离开,但又恐惧而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会去,休斯夫人绝对不会让他进门的......
“安迪,你要走了吗?”加文抬起头看他。
听到安迪,安德莫愣了愣,缓缓点头,“如果不回去,会被惩罚。”
“是很严厉的惩罚吗?”加文问。
安德莫习惯性的低下头,轻声说,“是的......”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加文叹口气,站了起来,安德莫发现加文很高,自己才到他的腰侧。加文用带血的外套贴近,血腥味窜入安德莫的鼻腔,人血的味道令他胆颤,但不知为何,他并不害怕加文,一点儿都不。
“如果可以的话,我送你到家。”
安德莫惊讶的抬头看他,”不,不用,谢谢。我自己可以回去。”
“你确定吗?外面很冷,而你什么都没穿。”
安德莫被问住了,自己在如此温暖的室内和软软的沙发上坐了这么长时间,他太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以至于自己都忘了外面的风雪是有什么样的刺骨寒冷。
“我送你回去。”
没有再等安德莫回应,加文直接轻拍他的背,由于过于单薄,加文皱了皱眉,但这只有一瞬间,很快他恢复了原来的表情,安德莫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往门口走。
加文站起来的时候,室内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加文神色如常,仿佛很习惯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导致大家集体噤声。
好奇的视线开始汇聚在自己身上,安德莫想捂住自己的脸,却被加文阻止。
“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安德莫看着加文,怔怔的点头。
【你是个美丽的孩子,像个天使。】
记得。
很难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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