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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别乱动。”年轻的医生皱着眉，用手轻轻按住老人的肩膀，送她躺回那个由一堆拼布枕头堆成的靠垫上，顺势将厚厚的被子掩在老人的胸前，他抬起脸，温和的笑着说，“这是我的职责。如过您要感谢我，就尽快康复吧。”
老人的眼神灰暗了一些，好像是在做什么挣扎，她重新抬起头，渴望的看着他。“还是要谢谢您。”
“您太客气了。”安德莫笑着说，“我很理解您，这是个合理的决定。”
“是的，我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了。”老人艰难的说，“我不想......再继续拖累我的家人，我的孩子们。上帝怜悯，艾比今年才十岁。”
“安德莫医生，我祖母没事吗？”那个沉默了许久的红发小女孩突然插嘴说道，扬起的小脸上布满担忧，她将手伸进床单底下，颤抖着握住老人冰凉粗糙的手。
她祖母的手硬的像一块干掉的面团，这不是她记忆中祖母的手，艾比陷入恐慌之中，她后知后觉祖母已经不能再像上一个圣诞节那样，用温热厚实又柔软的手抱着自己，给自己讲圣诞夜的那些故事。
安德莫看着这一幕，轻轻的弯起嘴角，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对她说，“她老了，艾比。”
小女孩的心突然凉了下来。
“您......您是说，我祖母要......”
“嘘，嘘嘘，傻孩子。”安德莫轻声说，“怎么会？我说了，只要按时吃药，多晒晒太阳，保持屋内通风。”
“那，那我祖母就会好起来吗？”
安德莫没有回应，而是将皮箱打开，从隔间里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玻璃瓶子，里面安静的躺着两颗橘黄色像是糖果一样的药丸，他将玻璃瓶轻轻放在床头的矮柜上，好意提醒。“为了方便清理，温水服用。”
老夫人紧紧的盯着那个玻璃瓶，瓶子里反射室内电灯的白光，映照出她枯黄的脸。
她扯出了一个解脱的笑容给他，这笑容实际看上去有些吓人，艾比还想要再问什么，却被一阵很大力的敲门声打断。
并没有等屋内的人回应，一个红色头发的高大男人径自走了进来，不感兴趣的撇了一眼床上的老人，对着安德莫抬起手腕，用食指点了点手腕上的手表，指甲磕碰手表的玻璃盖子，发出清脆的声音，“几点了？”
“下午四点。”安德莫老实答道。
“你知道你让我等了多久么？”来人不耐烦的说，声音洪亮放肆，在一个病人的房间实在是有点不妥，不过安德莫并没有什么不耐的情绪，依旧挂着温顺的笑脸看着来人，将自己的皮包拉好。
“如您所见，我的朋友等急了。我该走了。”嘴上这么说，安德莫收拾东西穿衣服的速度一点儿都没见快，慢条斯理的系上最后一个扣子的时候，他笑着说，“再见，夫人。”
安德莫用礼帽示意，拉着站在门口表情已经从烦躁变成麻木的人踏出了妇人散发出霉味的卧房。“走啦，兰迪医生。”
“你放开。”兰迪将安德莫的手甩开，“你又骗我，我在外面等了你两个钟时。”
“我说很快就能好的。”安德莫说。
“你管这叫很快？”兰迪挑着眉毛，“帮一个快死的老太婆自杀需要两个小时，你把东西扔下就走只需要十分钟。”
“和她聊聊天嘛。”安德莫推开大门，窗外的风夹着雪花带着冷气扑面而来，今年圣诞的雪又下大了，一年比一年还要冷。他将下巴和嘴唇藏进羊绒围巾里汲取暖意，发出的声音有些模糊。“我也不想啊，总是干这种事，心理会出毛病的。”
“聊什么需要两小时？还有，等一下，居然不是你问院长讨的差事吗？我以为你很喜欢给人送行。”
“一般喜欢啦。”安德莫又往围巾里缩了缩。
“别缩了，再缩风还是会灌进去。“兰迪把自己的大围巾扯下来，胡乱粗暴的扔到安德莫头上，看着那一头淡金色的卷发盖着薄薄一层雪，纤长浓密的淡金色睫毛上也盈着零星几团小小的雪花，安德莫抬起头看他的时候，眼睛一眨就会有细小的雪花晃晃悠悠的掉下来。
高挺的鼻子和尖尖的下巴被冻的泛上一层淡淡的粉色，脸颊则是异常的苍白，甚至有一点发青。
安迪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烦躁，为了掩盖不自然，他把手揣进大衣口袋，用命令的口气说，“把我的这玩意儿盖头上，就像老太婆那样。”
“你今天话好多，兰迪医生。”安德莫眼睛弯起来，并没有什么推辞，心安理得地把头上的大围巾展开，听话的如同事所要求的像个老太太一样把自己裹住，头巾有效的遮挡了雪风，安德莫身体慢慢回温，舒服的呼出了一口气，悄悄地把自己的手塞进兰迪的口袋里，找到兰迪还算热乎的大手，温柔的钻进去。
兰迪的身体突然僵住，迟疑了一下，把安德莫冰凉的手一把握住。
“大狼狗，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兰迪皱着眉，没有回应他，十二月的首都冷的就像是这座城市在无声发怒，安德莫也觉得自己确实拖得有点久，不过他并没有在自责，只是心里有点担心他的院长还会不会等在那里。
劳伦斯医院像个沉默的巨人矗立在华特街和国王大道的十字路口，路中心正在建造新的雕塑，雕塑因为接连大雪已经停工有一段时间了。医院对面就是首都博物馆，紧邻市政厅和法院，劳伦斯医院凭着这个地理位置理所当然的成为首都地标之一，令人惊讶的是，这栋豪华的医院是私人医院，不属于教会与皇家所有，虽然和所有私立医院一样，基本只为有钱人治疗复杂的病症或者提供住院服务，但医院也会不定时发配所属的医生去外出义诊，比起现在教会主办的慈善救治单纯做做样子敷衍敷衍老百姓，劳伦斯医院确是实打实的在拿出货真价实的药剂为穷人治病救助，不过，也只是仅限于一些不怎么需要花心思的小病而已。
当然，也会提供一些药品帮助得了重病没钱治准备自行了断的人们，安德莫最近很是疑惑，他们的院长——劳伦斯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专挑他去义务帮人自尽，弄得他最近很是身心俱疲。
转过街角，那个巨大的雕像暴露在安德莫眼前，从只修了一半的翅膀可以看出这大概是个天使形象，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丘比特或者纳瑟索思一类的少年吧，或者是什么救济的天使一类的，顺带一提，这个建在大路中央的雕塑同样不属于教会和皇室，他是劳伦斯医生出资修建的。
这雕塑修的很慢，按照一般的速度来说在圣诞节前就可以看到天使的脸了，不知道为什么后面越修越拖延，时间久了安德莫觉得这么个残缺的半成品其实也挺顺眼的，很具有艺术性。
“安迪！”一进大门，一个个子和安德莫平齐的人就扑了过来，笑得热情又讨喜，仔细能看到脸上一小块淡色雀斑，这让他看起来年轻很多，就像个少年，“圣诞快乐，你终于回来啦！恭喜你呀。”
“艾瑞克医生，别叫我安迪。”安德莫这么说着，却笑着把怀里的同事抱的紧紧，一口亲在艾瑞克的脸上，弄了他一脸的雪，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恭喜他什么。”兰迪在一旁出声询问，但艾瑞克并没有理他。
“外面冷不冷？老天爷，这谁的围巾，好丑！”艾瑞克夸张的叫到。
“丑吗？我觉得还可以。”
“丑，一看就是兰迪医生的。”
兰迪□□撂在一旁，皱了皱鼻子，半真半假的打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操，大狼狗！你疯啦！”艾瑞克猛地从安德莫身上跳下来，不知道从哪儿逃出来一个喷瓶，对着兰迪就是劈头盖脸一阵猛喷，“需要我再帮你回忆一下我为什么来医院工作吗？！你个病原体，离我和我家安迪远点。走开，走开走开。去。”他像是真的在赶一只狗似的挥了挥手，一脸嫌弃。
“别叫我安迪。”安德莫笑眯眯的摘下围巾递给兰迪。“艾瑞克，你要恭喜我什么？”
“你应该不用再去给那些可怜人送「圣诞礼物」了。我听到劳伦斯先生说，要升你的职。”
“是吗？”安德莫故作惊讶。
“是呀，不用再做助理去跑腿了，你，回归岗位。”安瑞克一本正经的说，喷消毒水的手依旧没停。
兰迪他自己倒是不反感消毒水在身边呲来呲去，只是冷哼一声表达不屑，看了艾瑞克一眼，骂了一句神经病就拉着安德莫的手往楼梯口走。艾瑞克眼睛都看直了。
劳伦斯医院外表看起来嚣张跋扈，黑色的砖石磊的像个监狱，但是内里却很安分守己，装修得并不算富丽堂皇，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医院。
“停，劳伦斯先生已经走了。”艾瑞克收回八卦的目光，一边往自己深色的卷毛上喷消毒水，“走之前特地让我转告你俩，明天去他的办公室补上今天的汇报，还让你们想好一个他无法反驳的迟到理由。”
“不管你怎么想的，我就说我肚子疼。”安德莫松开了兰迪的手，往自己办公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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