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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伙”在山寨语言里就是共享的意思。“打伙会”就是指全寨的人一起聚会,玩耍。这种聚会在我们寨子流传已久,久到没有人能记得是哪一年开始的,可能是从寨子建立的时候就有了吧。
“打伙会”的承办者都是寨子上的人家,每年一家轮流承办。举行的日子是全寨人一起开会定的,一般在正月末二月初春耕前。
轮流的承办人家在队长那里都有记录,一般过年前队长都会通知,让承办的人家有所准备。
从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寨子里每年都有一次“打伙会”,而且那天所有的人家都不用做饭。
三餐都是在寨子上公用的地方吃饭的,有时候在“公地坝”,有时候在水井边,可能有时候碰上下雨,就会在承办“打伙会”的人家吃。
我们的寨子里总共有四五十户人家,算是一个小寨子。寨子里是布依族和汉族混居,还有少许的苗族,都是后来的年轻人娶进来的媳妇。所以一代人中最多能承办一次“打伙会”。
“打伙会”的前一天,承办者家就会找人帮忙把第二天要用的场地布置好。一般是打扫场地,摆上酒席用的椅子、炉子(也叫炉?荩?
我八岁那年正好轮到我们家做会,我也有幸亲身经历了“打伙会”的经过,亲自感受“打伙会”中的各种感觉。
我们家把“打伙会”的日子定在二月初八这天,地方选在“公地坝”。从初七开始大人们就忙开了。
先是到队长那里去报备“打伙会”的事宜,而队长也会配合的召集全寨的人来开会。会上爸爸就会定了“打伙会”当天帮忙的人,有厨师和洗菜煮饭的。
初八当天是个阴天,不冷不热,是个吃酒席的好日子。一早,帮忙做厨的人就已经到位了。有老四哥,李老木,小贵友,何三福,何二福……一共八个人。
他们都是分配好的,两个负责煎炸的是何二福,何三福,负责切配的是李老木,小贵友,还有负责炒菜和烧火的。
这些规矩是寨子上厨师队早就定好的,这个厨师队是寨子上公用的,谁家办酒席都会找他们,包括隔壁的寨子也会让他们去做菜。
那时候的厨师基本都是免费帮忙的,但是那时候的人们也不会计较这么多,大家都喜欢全寨的人聚在一起吃饭,说话。
几个厨师先在临时搭起的灶头上盖上寨子上公用的大锅,烧上一锅满满的水。不多会水开始热的时候,寨子上的婶子媳妇们也都来帮忙洗菜了。
寨子上办酒除了孩子和老人,其他能干活的基本上都不闲着,能帮什么忙就帮什么忙。就连十几岁的小孩子也帮着扫地,端饭端菜。这些是山寨特有的淳朴民风,在城市里是看不到的。
等帮忙的人忙活完全寨人的饭菜,时间也来到中午了。这时,全寨的人都聚拢到了“公地坝”。
先来的都会找到主人家送上礼物,有的是粮食,有的是蔬菜,也有的是礼金。不管多少,主人家都很高兴,他看到的是来人的心意。
这些礼物经过记账先生的记录再收放到一边,到晚上的时候再搬回主人家去。
“打伙会”当天,我家的礼物收了两三麻袋,有白米,玉米,还有一些钱。傍晚的时候,爸爸和哥哥高高兴兴的把这些礼物抗回家去。
我小时候,山寨里的人们吃酒席多数送粮食,一升白米,两升包谷,或者是三五块钱,但是吃酒席一般都是两三个人去的,寨子上的酒席人就更多,是全家都去的。
当时的人们对于礼金不像现在这么在乎,他们在乎的是邻里之间的和气相处。只要大家都来,酒席就办得热热闹闹。
我妈妈曾经跟我说过有一次家里办酒席还收到过两毛钱的礼金,但是他们并没有不高兴,也不去追究到底是谁送来的。因为当时礼金上是没有名字的,只要记账人记在礼金薄上就行了。
送好礼的人都会自己找位置坐好,等着午餐的开始。当天我家做的菜色就是平时吃的家常菜,有胡萝卜炒肉片,回锅肉,油炸花生米,油煎三角豆腐,水煮豆芽,还有过年用大锅熬出来的骨头汤。
除了这些先做好的,还有刚刚下锅的白菜豆腐汤,这个菜是山寨里办酒席备用的菜,前面的菜如果不够吃了才端上来。
当时的山寨里,哪家都不富裕,平时吃的菜就是一锅煮,或是豆角,或是青菜白菜,自己家地里种了什么就吃什么,从不到集市上去买菜。
煮熟的菜蘸上一碗山寨里特有的“辣子水”就吃了,“辣子水”的味道一般都是鲜咸味的,小时候我特别爱用它来拌白米饭吃,比一般的酱油饭要有味道。
肉是很少吃到的,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有“杀猪匠”到寨子上卖肉,平时要想吃要到集市上去买,或者是杀掉自己家养鸡。
当然过年是不一样的,每家都会杀一头已经养了很久的大肥猪,所以这段时间肉是吃腻了的,吃点素菜也算换换口味。
寨子里的人们平时吃的菜一般都很少用炒的,尤其是冬季。所以我家做的这些菜大家也没有嫌弃,即使是别人家承办,彩色也是差不多的。
中午饭吃完了,帮忙的人会帮着把碗筷收拾好,厨师们开始准备晚饭,其他人则是做在一起娱乐。
有时候是大家围坐在一起,一边烤火,一边摆龙门阵。说说发生在周围的稀奇事,那天,我就听老郭奶讲了一个关于孝顺的故事。
说的是早些时候河边寨一个12岁的小男孩,天生就脾气暴躁,他父母不懂得孝顺他的爷爷奶奶。他妈妈经常跟奶奶吵架,而他也经常看到这样的吵架,所以在他心里也没有孝顺的想法。
于是有一天中午,他趁奶奶不在的时候往奶奶烧的菜汤里撒了泡尿偷偷跑了。他奶奶不知道把那汤喝下去了。
当天晚上,天忽然变了,电闪雷鸣的,亮光直接照在小男孩的家里,忽然一阵打雷打下来,硬生生把正躺在床上的小男孩扯到了地上被雷打死了。
“小娃仔些,平时一定不要做坏事,对家里的老人好点,要不雷公是饶不了的!”老郭奶最后对我们这些听故事的小孩语重心长的说。
那时候的山寨里,雷神是很威严的存在,大人哄孩子都是“别哭,别闹啊,要打雷公了啊!”
就连菜园子里的菜被偷了,婶子们也是这么叫骂的:“是哪个雷公打的,讨了我家的辣子,茄子!”
在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心里,也觉得雷公是很了不起的东西,会收拾不听话的孩子。
除了摆龙门阵,有时候大人们也会唱起她们熟悉的歌曲打发时间,那天妈妈和她的朋友们唱的是歌颂共产堂的歌。
“打伙会”上最开心的还要数孩子们,他们不用干活,还有的玩有的吃。大家穿着过年买的新衣服,把家里的玻璃子带着,三五成群的玩起“打玻璃子”。
这个游戏多数是男孩子在玩,大家争抢一个小小的‘虎眼’,既练习了手眼配合的灵活性,也满足了男孩子争强好胜的心里。
女孩子们则会把新砍来的‘高跷’绑在脚上围绕着摆开的桌椅四周走动。摇摇晃晃的身影看得大人们都紧张起来。
往往这时正忙碌的家长会来扶一把,转身接着忙碌自己手里的活,但是也有走得快的小孩连同绑在腿上的高跷一起倒下的,我和三姐就倒过。
玩闹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打伙会”的晚饭开饭时间比较早,因为二月的农村天黑得比较早,大家都希望吃完饭了,早点收拾完回去休息。
因此,晚饭一般是下午5点就开始,晚饭是有酒喝的。每桌都会有主人家配上的几瓶自己家烤的酒,当年我妈妈烤的是高粱酒。
这种酒有些烈,喝多了容易醉,因此只能到了晚饭才上来给大家喝,喝醉的人直接回家休息,但是还是有一两个因为醉酒话多的叔叔们。
说到喝酒,我就想到小时候我经常给爸爸点酒斑。热情豪爽是喝多山里人的性格,因此喝酒聚会是常有的事情。
爸爸每次喝完酒,身上就会出现很多的小红点,爸爸叫它们“酒斑”。出了这种“酒斑”,爸爸总会叫我拿筷子的一头蘸点盐水点上去。
严重的每天要点三、四次直到斑点慢慢褪去,爸爸的酒也就醒了。现在我想这些小斑点应该就是轻微的酒精中毒。
“打伙会”的晚饭结束后,帮忙的人会把场子收拾好,如果剩下的菜没吃完就分到寨子上的人家不会浪费。
我家这场“打伙会”剩下了一大锅的回锅肉,于是妈妈把它们分成三盆,一盆给了三姑妈,一盆给了小姨,还有一盆给了老表哥家。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已经到了夜里,各个帮忙的人都陆续回去了,我们家也准备休息了,一年一次的“打伙会”也算结束了。
“打伙会”的目的是为了把全寨的人聚在一起,拉近彼此的感情。那时候邻里之间的和睦相处真的很重要,因为要依靠大家的力量才能让生活过得更好。
“打伙会”过后的春耕,寨民们要互相帮助“换活路”去完成。因此每年的“打伙会”是全寨人一年开始的合作。
有了“打伙会”的存在,才能更好的凝聚寨民们的力量。那时候个别寨子拉帮结派去侵犯别的寨子的事情时有发生,因此想要安稳的生活,必须全寨的人团结在一起。
小时候这种“打伙会”一直流传没有断过,直到人们开始走出山寨。
现在寨子里不再是每年都有“打伙会”了,而且即使有,举行的时间也不一定是春耕前了,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几家人春耕了。
大多数人家的年轻人都已经到外省务工,流传了百年的很多美好传统都已经消失了。
我很怀念小时候的“打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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