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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鸟的羽毛像一捧溅血的朱砂,在青空泼开一道痕迹。
它飞得极快,翅尖擦过山岚时,空气里便撕开一道灼热的焦味。白鸟紧随其后,霜刃般的喙每一次啄击,都从红鸟尾翎上剐下一簇火星。两团流火在云层间撕咬翻滚,惊得山涧饮水的鹿群四散奔逃。
突然天际炸开红色光雨。红鸟左翼主羽断裂,它发出类似编钟碎裂的清鸣,猛地俯冲向蜿蜒的古道。
恰遇一队商旅经过。
红鸟如陨星坠落,正砸在领头商人的锦缎上。那商人头戴青笠,腰上还挂着夏藏国南疆虚云山求来的辟邪木牌。白鸟收翅悬停在半空,冰晶般的眼珠转动两下,终究忌惮底下人类,长唳一声消失在云海。
“倒是会挑地方。“商人轻笑,指尖拂过红鸟受伤的翅膀。
收留了这只鸟,商人又重新上
古商道蜿蜒如游龙,两侧野蔷薇灼灼如火,花瓣上的露珠映着天光,碎成七彩星子。溪水倒流,托起竹筏逆瀑而上,水底玉脉莹润如龙鳞隐现。岩缝间银白的祝余草随风轻颤,草穗摇曳间,仿佛整条路都在呼吸。商人的铜铃轻响,惊起一群青羽山雀,振翅时抖落的碎光,与红鸟尾翎残留的火星一同坠入雾中,恍若梦境。
另一边,时年二十岁的口吃商人余涛蹲在自己的摊位前,面前摆着一排做工精巧的铜水壶,壶身细腻的云纹,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可路过的人只是瞥一眼,听到他结结巴巴的吆喝,便忍不住嗤笑,连价都不问就走了。
“这、这么好的壶……你们、你们懂、懂什么!”
他气得脸涨红,越急越说不利索,最后只能攥着拳头,狠狠捶了下自己的腿。
旁边的老商贩慢悠悠地收拾着货担,听到他的抱怨,头也不抬地开口:“出现问题时,你先怪自己,还是先怪别人?”
余涛一愣,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反驳。
老者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壶是好壶,可你连夸它的话都说不顺,别人怎么信得过?”
余涛盯着自己的水壶,沉默了很久。夕阳的余晖洒在铜壶上,映出他微微发红的眼眶。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急着怪别人眼光差。
——而是开始练习,如何在开口前,先让手里的壶,替自己说话。
余涛渐渐明白,生意不好,不能全怪别人。他不再急着辩解,而是把每个铜壶擦得锃亮,在客人驻足时,先倒一杯清茶,再慢慢介绍。结巴依旧,但是好学,眼里多了诚恳,生意竟也一日日好起来。
世代435年·夏末
可惜乱世不容安稳。西梁与夏藏战事将起,商道封锁,集市冷清。余涛只得背起行囊,辗转至夏藏西城。那里缺医少药,而他的家乡北境盛产良材。
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他的药材摊刚支起就被本地药商掀翻。正当狼狈时,一个叫王生的年轻人伸手拉他起来,笑道:“货不错,就是太老实。“两人一拍即合
——余涛返乡运药,王生负责打点销路。
头两年,配合默契。王生机灵,余涛踏实,生意越做越大,连边境守军都成了常客。可当余涛第三次押着商队归来时,等待他的却是空荡荡的库房和盖着官印的查封文书。王生早已用他的名字签下假契,卷走全部钱财。
站在西城飘雪的街头,余涛摸了摸腰间仅剩的一枚铜钱
——正是当年卖出的第一个水壶的利润。他忽然想起云浮古道上老者的话:“出现问题时,你先怪自己还是先怪别人?“
这次,他死死攥着铜钱,指甲掐进掌心,却再没说出半句抱怨。
世代438年·冬·西城长街
凛冬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在青石板上铺了一层薄霜。余涛拖着沉重的脚步,褴褛的衣衫早已挡不住刺骨的寒意。他的胃里空得发疼,眼前一阵阵发黑,最终踉跄几步,重重栽倒在街角的馄饨摊前。
“哥,这人还活着!“
清脆的铃铛声在耳边响起,余涛模糊中感觉有人扶起了他。温热的粥水凑到唇边,他本能地吞咽起来。
“慢点喝,别呛着。“
少女的声音像山涧清泉,“我叫董文,这是我哥董武。你是饿晕的?“
余涛抬眼,看见一张明媚的脸
——杏眼灵动,手腕系着红绳铜铃。她身旁的青年精瘦结实,背着一杆红缨花枪,枪头寒光凛凛。
身无分文的余涛说明原因后,惹得兄妹怜悯,便让他一起跑江湖卖艺。余涛口吃的感谢答应,便跟着这对卖艺兄妹。第一日街头卖艺,董武的枪法引得满堂喝彩,董文的软鞭舞得行云流水。轮到余涛捧着铜锣收钱时,他的手心全是冷汗。
“多、多谢赏钱......“
他结结巴巴地道谢。多数看客都笑着投下铜板,唯有个疤脸壮汉抱着胳膊冷笑:“老子看戏从不掏钱!“
余涛停下脚步:“这位、这位爷,规、规矩......“
“规矩?“
疤脸突然暴起,蒲扇大的手掌揪住他衣领,“一个结巴也配跟老子讲规矩?“
“哥!“
董文急呼。
红缨如电,董武的枪杆已横在两人之间。疤脸悻悻松手,临走时阴毒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
傍晚收摊时,巷口阴影里突然窜出五六个人。疤脸拎着短棍狞笑:
“白天那杆破枪呢?拿出来让爷瞧瞧!“
董文一把将余涛推到货物箱后,董武却不慌不忙解下花枪。枪尖点地的瞬间,“咔“的一声,青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接下来的场面让余涛终生难忘
——董武的身形如游龙戏水,红缨翻飞间,混混们的棍棒纷纷脱手。有个想偷袭的黑脸汉子,被董文一鞭子抽在脚踝,哀嚎着滚出老远。
“白天看不用钱,“
董武踩着疤脸的手腕,从他怀里摸出个钱袋
——正是白天观众打赏的铜钱,“但晚上,得加钱。“
余涛攥着失而复得的钱袋,突然发现董武的枪杆上有道陈年裂痕,董文的铃铛里藏着半枚生锈的箭头。这对看似洒脱的兄妹,恐怕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当夜在破庙栖身时,余涛望着跳动的篝火,终于问出心中疑惑:
“你们......为什么救我?“
董文正在补衣裳,闻言手指一顿。董武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炸响。
“三年前大雪夜,“
董文轻声说,“我们也曾饿晕在别人门前。“
“为.....为什么他.....他们有.....有的钱不.....不给。“
“你这话说反了。“
董文将针别在衣襟上,“不是我们卖艺,所以他们该给钱。而是他们想找乐子,碰巧我们能给,这才有了铜板落进锣里的声音。“
余涛愣住了。
董武往火堆里扔了颗栗子,爆开的香气里混着他沙哑的笑:
“三年前我们在西城卖艺,连演三场没半个铜子儿。第四天忽然满场喝彩——你猜怎么着?“
“那天是盐帮发饷的日子。“
董文接话,指尖轻轻拨弄腕间铜铃,“看客兜里有钱,眼里才容得下卖艺人的辛苦。“
庙外风雪呜咽,余涛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的水壶摊。那些匆匆走过的行人,或许不是嫌弃他的结巴,而是怀里揣着孩子的药钱,眼里根本看不见路边的铜壶。
“可...“
他喉结动了动,“要是永远等不到看客有钱的日子呢?“
董武突然把花枪横在膝头。月光从破瓦缝漏进来,照出枪杆上七道深浅不一的痕迹。
“看见没?山上有丰鹿,水里有肥鱼。“
枪尖突然指向北边,“但往那个方向再走百里,有个镇子每逢初一十五,茶楼掌柜必请我们演开场戏。“
余涛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摸出仅剩的三枚铜钱,轻轻放进兄妹的行李袋。这个动作没逃过董武的眼睛,青年嘴角微扬,把烤好的红薯掰了一半递给他。
庙外风雪渐急,余涛和他们年纪差不多二十四,董武二十一,董文十八。余涛余涛却觉得,这是数月来最暖和的一个夜晚。
世代442年·春
余涛站在新搭建的戏台后,手指轻轻抚过粗麻布景
——那是他花了整整半个月,用董文收集的各色碎布拼成的“云浮古道“图。台下熙熙攘攘的看客们交头接耳,他们即将见证大陆上第一场
“能走进去“的传奇。
“《赤翎劫》第一幕!“
董武低沉的声音从幕后传来,他手中的铜锣“锵“地一震。
刹那间,余涛精心设计的机关同时启动。董文身披红白双色绸缎从高台跃下,腰间缠着的细绳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当年空中激战的红鸟和白鸟。台侧竹筒爆开的硝烟恰到好处地漫过前排,有人惊得打翻了手中的茶碗。
“当、当年云浮...古道...“
余涛的旁白依旧带着熟悉的停顿,但此刻没人嘲笑
——他刻意控制的节奏,反而让红鸟坠落时的悲鸣更显凄厉。当白念准备俯冲杀死红鸟时,扮演商人的董武手持雷击枣木剑登场救助,台下爆发出一阵惊呼。
散场时,一个穿着锦袍的商人死死攥着余涛的袖子:
“这戏班我要了!出价随你开!“
世代444年·秋
他们的戏台已发展成十二辆精雕马车组成的庞然大物。最豪华的“云霓“车厢里,余涛正用特制的朱砂在兽皮上勾画新戏《北疆场》的场景。
“用百匹白纱悬在铁架上,“
他蘸着颜料的手指微微颤抖,“当'白鸟'展翅时,要让观众感觉真的置身云端。“
角落里堆着各地送来的请柬,最上面那封印着西梁皇室的火漆。
董文突然掀帘而入,腕间铜铃清脆作响:
“夏藏国来人了,说要订制鼓舞将士的军戏。“
“告.....告.....诉他们,“
余涛摸出随身携带的那枚铜钱
——当年卖水壶的第一笔利润,“我.....我.....们要.....先排《走难记》。“
这是余涛将董武、董文与他三人一起行街卖艺时的故事,做成了戏剧。
铜钱在空中翻转时,他更明白董文的话:不是我们卖艺,所以他们该给钱。而是他们想找乐子,碰巧我们能给,这才有了铜板落进锣里的声音。
世代445年·冬
雪粒子敲打着移动戏台的鎏金顶棚,余涛裹紧狐裘正要登车,忽然瞥见路旁蜷缩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怀里抱着个面黄肌瘦的孩童,正在捡拾他们戏班丢弃的烂菜叶——竟是王生。
王生此刻也发现了余涛,赶紧叫着余涛名字,我是王生。
董文路过,听到王生名字,想到余涛之前和他说过一起合伙做生意的朋友。好奇的问余涛:
“他叫你呢?”
“我、我知道。“
余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转身就要上车。
“你就这样走了?“董文的声音像淬了的冰。
戏班众人都停了动作。余涛的背影在雪中僵了僵,关上了门。
待到董文、董武来了之后,沉默良久的余涛,这才结结巴巴道:
“世、世代438年冬...我、我提着最后...一盏灯笼...“
他的每个字都像从冰窟里捞出来的:“去、去找他借粮...灯笼灭了...他、他举着火把出来...“
雪幕中,余涛佝偻着比划:
“不是...不是点我的灯...是、是烧了它!“
破碎的尾音惊起枯树上的寒鸦。
董武的枪杆“咚“地杵进冻土。董文这才发现,余涛这些年设计的戏台永远多留一盏灯
——原来那处光影,是留给永远熄灭的灯笼。
次日,王生破屋的门轴上挂了袋粟米和钱袋。粟米袋还另外裹着枚铜钱,那枚铜钱有个记号,正是当年余涛和王生合伙卖药材时,分到的第一笔利润。
世代446年·秋
余涛蜷缩在阴冷的石墙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铜钱。几个月前,西梁王的请戏转眼就成了通敌的铁证。
“《余家班》戏班?“
狱卒提着灯笼照他的脸,“演鸟兽打架的那个?“
灯笼突然凑近,“你编排白鸟战胜红鸟那出,是在影射夏藏军败给西梁国吧?“
余涛张了张嘴,结巴得更厉害了:
“那、那、云浮古道...“
“闭嘴!“
狱卒一脚踹在铁栅栏上。
世代451年·春·刑场
刽子手的鬼头刀在阳光下泛着青光。余涛盯着刀面上自己的倒影,忽然发现额前多了根白发。
“且慢!“
马蹄声如雷,一队黑甲骑兵冲破刑场。领头的青年翻身下马,铁重剑“铿“地插进青石板。余涛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人左脸三道爪痕,正是幼时被山海兽撕咬的印记。
“余、余瀚...“
他喉咙发紧。
青年一把扯下头盔,露出满脑袋桀骜不驯的短发:
“结巴涛,老子现在是夏藏国北军统领。“
他踹开刽子手,剑尖挑断余涛的绑绳,“你欠我七十八顿饭,想赖账?“
回忆·世代424年·岐村
十岁的余瀚蹲在余涛家灶台边,像头饿狼般盯着蒸笼。
“又、又打架?“
小余涛递来馒头,看着他脸上的新伤。
余瀚抢过馒头咬出月牙缺口:
“村口来了只讹兽,村里有人说拉它绑在家门口三天,能实现愿望。“
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结果这畜生好生猛,被我打死了。“
馒头突然被余涛抢回去:“这、这你信!真、这笨。“
“你敢说我笨?看我不打你。“
余瀚生性好斗,年纪轻轻就敢和山海兽干架。
村里外无人敢和他斗恶。余瀚从小没父母,饿了就去余涛家,余涛家都会给余瀚吃的。余瀚才发现余涛口吃,很好玩。久而久之,余瀚就和余涛很玩的来。余涛被别人欺负,余瀚就去帮他报仇说道:
“余涛只有他能欺负,谁都不可以。“
但事实,余瀚小时候确实也经常欺负余涛。只不过没别人欺负的那么厉害。
后来长大,余涛做起了商人,余瀚从了军。余涛生意起起落落,做过很多东西,都失败了。学会了很多感悟。而余瀚仕途一路向上,从一个无名小兵成长到一方将军。
世代451年·秋
现在一个北军统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个重新开始经商的落魄口吃商人余涛蹲在破旧的货摊前,指尖摩挲着那枚已经磨得发亮的铜钱。这是他第七次尝试经商
——从卖水壶到贩药材,从跑商队到开移动的戏剧院,每一次都像被命运戏弄般以失败告终。
“结巴涛!“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炸响。余涛回头,看见余瀚一身铁铠甲,腰间悬着将军印信,身后跟着一队精兵。他咧嘴一笑,还是当年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只是眼角多了几道风霜刻下的纹路。
“镇、镇北将军...“余涛结结巴巴地说。
“罢了罢了,你怎么叫的这么别扭,没人的时候叫我小瀚。”
余瀚大手一挥,扔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西梁国和番泽国可能要开战了,西梁国军需官正在找均需供货商。“
他凑近压低声音,“别说兄弟不帮你——那军需官在北城天来客栈,我替你安排好了。“
世代453年·春
余涛站在新搭建的账房前,看着董武指挥镖师们装卸货物。自从接了军需生意,他的商队规模已经扩大了十倍不止。
“这批精铁要赶在雨季前送到西梁国边境,“
董文清点着货单,腕间的铜铃叮当作响,“番泽国那边又追加了三千套箭簇。“
余涛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这、这是给余瀚的...“
董武一把按住他的手:
“去过了,镇北将军,一个铜板都不要。“
他模仿余瀚粗犷的嗓音,“'老子堂堂将军,不要他的钱,我要他欠我的七十顿饭一一还来!'“
余涛无奈苦笑,这得吃多久呀。
世代453年·秋
余瀚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椅上,看着余涛送来的最新账本。
“可以啊结巴涛,“
他翻着账册,啧啧称奇,“现在连夏藏国库都没你现银多。“
余涛挠挠头:“还、还不是多亏你介绍生意...“
世代453年·冬
夏藏国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北疆年峰将军的叛变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这个曾经强盛的国度脊梁上。夏藏国北境门户一时没了守将,北关跳鹿关和北城原明城副将都胆小怕事。西梁国趁虚而入,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这座城,还得到一支军队。
夏藏国王震怒,当即封余瀚为北伐大将军,誓要夺回失地。余瀚披甲上马,率领五万甲军挥师北上,这一打,就是三年。
起初战事出奇地顺利,余瀚用兵如神,三个月内连捷七战,不仅收复了原明城和跳鹿关,更是一路打到了西梁国边境。夏藏国上下欢欣鼓舞,百姓们都在传颂着余瀚将军的威名。
然而好景不长。西梁国暗中调来了传说中的镇山力士
——那是世代守护西梁王室的怪人,据说力大无穷,能徒手撕裂战马。在第三年的寒冬,两军在原明城外三十里的鹰谷展开决战。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余瀚的甲军死伤过半,他本人更是被镇山力士一锤击落马下,当场毙命,而这锤子,竟是余涛早前经商卖给西梁国的军需。
战败的消息传回王都,举国震惊。夏藏国王连夜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却发现朝中已无大将可用。余瀚重伤未愈,其他将领要么年迈,要么怯战。西梁国趁机大举反攻,不出半月就重新占领了原明城,兵锋直指夏藏王都。
王都内人心惶惶。市井传言四起,有人说西梁军中有能呼风唤雨的术士,还有人说看到西梁国的铁骑已经绕到了王都后方。商铺纷纷关门歇业,富商们开始暗中变卖家产准备逃亡。连朝中大臣都在私下商议后路,有人提议迁都,有人主张求和。
在这危急时刻,余涛的商队发挥了关键作用。他利用遍布三国的商业网络,源源不断地为夏藏国输送粮草军械。董武、董文兄妹更是率领镖师们组成了一支奇兵,专门袭扰西梁军的补给线。但即便如此,夏藏国依然处于被动防守的劣势。
王宫深处,夏藏国王望着地图上不断逼近的敌军标记,眉头紧锁。他想起余瀚曾经说过的话:“夏藏可以没有王宫,但不能没有原明城。“这座北疆重镇不仅是军事要塞,更是夏藏国的精神象征。如今它再次落入敌手,对整个国家的士气打击是致命的。
城外三十里,西梁军已经开始安营扎寨。夜幕下,他们的篝火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如同一条火龙盘踞在夏藏国的咽喉处。王都的守军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每个人都清楚,一旦这条火龙发起进攻,夏藏国恐怕难逃一劫。
余涛独自坐在商号后院的石阶上,手中攥着那枚已经磨得发亮的铜钱。月光下,铜钱边缘的反光像刀刃般刺眼。他想起小时候余瀚总爱抢他的馒头,却又在别人欺负他时第一个帮助他。如今那个总说要“揍扁结巴涛“的人,却永远躺在了北疆冰冷的战场上
——被西梁国的镇山力士所杀,而那个力士手中的铁重锤,正是出自他余涛的工坊。
王宫里投降派的叫嚣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割让北城!“
“求和!“
这些声音像毒蛇般钻进他的耳朵。最刺耳的是那句
“余掌柜自然不怕,您的生意遍布三国“。
他猛地将铜钱拍在石阶上,指节磕出血痕。是啊,所有人都认定他这个商人唯利是图,连害死发小都能面不改色地继续赚钱。
世代456年·夏藏王宫
大殿内,朝臣们争吵不休。
“必须死守王都!”
“不如割让北城求和……”
“西梁军势不可挡,再打下去,夏藏必亡!”
夏藏王面色阴沉,手指死死扣住王座扶手。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
“王上!余涛求见!”
众臣一愣,随即有人嗤笑:
“那个结巴商人?他来做什么?”
余涛迈步入殿,身上仍是一袭素色布衣,袖口还沾着商队赶路时的风尘。他走到殿中央,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下。
“王上……臣……请命出使西梁国。”
大殿内瞬间哗然。
“荒唐!一个商人,也敢妄谈国事?”
“他连话都说不利索,如何谈判?”
“怕不是想趁机投敌吧!”
夏藏王抬手止住喧哗,盯着余涛:
“你可知此去凶险?”
余涛点头,声音虽慢,却字字清晰:
“臣……知道。但臣……更知道,西梁国现在……比我们更怕开战。”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他们和番泽国……暗中较劲,又和青周国……摩擦不断。若再与夏藏死斗……必败无疑。”
夏藏王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要什么?”
“一队护卫……一封国书……”
余涛顿了顿,“还有……余瀚的遗物。”
提到余瀚的名字,殿内骤然安静。
夏藏王闭了闭眼,挥手道:“准了。”
世代456年·西梁王都
余涛站在西梁王宫外,身上的锦袍是临时换上的,袖口还沾着赶路时的尘土。周围的侍卫、大臣,甚至路过的商贾,都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他
——一个口吃的商人,竟敢妄谈国事?
“听说他是夏藏国派来的?”
“呵,一个结巴,能谈出什么?”
“怕不是来求饶的吧……”
余涛没有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只是沉默且从容地跟着引路的侍从,董武、董文则跟在余涛身后防备的走进了西梁王的议事大殿。殿内,西梁王高坐于上,身旁站着穆峘
——西梁国最有权势的谋臣,也是真正掌握西梁军政大权的人物。
“你就是那个夏藏国的商人?”
西梁王眯着眼,语气里带着轻蔑。
余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是……是我。”
殿内顿时响起几声嗤笑。
穆峘却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锐利地盯着余涛:
“听说你有话要说?”
余涛点头,结结巴巴地开口:
“西梁国……现在……正在和番泽国暗斗,又和青周国摩擦不断,现在……还要和夏藏国死磕……这是……是在把自己逼入绝境。”
西梁王冷笑:
“区区商人,也敢妄议国策?”
穆峘却微微皱眉,抬手制止了西梁王的话,继续问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余涛咽了咽唾沫,努力让自己的话连贯起来:
“我……我送了一批武器到青周国。”
殿内瞬间安静。
“那些武器……是专门针对西梁国军队的。”
余涛盯着穆峘的眼睛,“如果青周国现在派人去和夏藏国结盟……夏藏国……一定会趁机联合青周国,一起攻打西梁国。”
穆峘的眼神骤然一凝。
西梁王也坐直了身子,脸色微变。
余涛继续道:
“如果……西梁国愿意归还夏藏国北城,释放俘虏……我可以回去劝说夏藏王……保持和平,甚至……以后长期通商合作。”
殿内一片死寂。
穆峘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来人。”
一名侍卫上前。
“去把前日从青周国回来的密探叫来。”
不多时,一名风尘仆仆的密探快步走入大殿,低声在穆峘耳边说了几句。穆峘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他看向西梁王,缓缓点头。
西梁王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盯着余涛:
“你确定夏藏国不会反悔?”
余涛点头:“我……以我的商誉担保。”
穆峘忽然笑了:
“有意思。”
他转向西梁王,“王上,或许……我们可以考虑他的提议。”
西梁王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好。”
数日后·夏藏国王都
当余涛带着西梁国的使团,押送着满载金银货物的车队进入王都时,整个夏藏国都震惊了。
“他……他真的做到了?”
“西梁国不仅归还了北城,还送了赔礼?”
“这结巴商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夏藏王亲自在王宫接见了余涛,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你……究竟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余涛只是平静地回答:
“商……商人……善于收集信息……我……只是让他们明白……继续打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夏藏王沉默良久,忽然大笑:
“好!好!从今日起,你余涛,就是我夏藏国的座上宾!”
余涛却没有太多喜悦。他走出王宫,站在城墙上,望着北方的天空。那里,曾经是余瀚战死的地方。
他低声喃喃:“余瀚……你看到了吗……我……替你守住了北城。”
风掠过城墙,无人应答。
世代459年·余瀚墓前
风掠过青灰色的石碑,余涛跪坐在墓前,手指轻轻抚过碑上粗糙的刻痕。
“余瀚……我……要走了。”
他的声音依旧结巴,却比从前更慢,更沉。
“你说过……我太容易心软……总想当好人……”他低头笑了笑,从怀里摸出那枚铜钱,放在碑前,“可这世道……好人……总是吃亏。”
铜钱上的“瀚”字在夕阳下泛着微光。远处,一架老旧的风车突然“吱呀”转动起来,像是回应着他的话。
余涛抬头,望着转动的风车叶片,喃喃自语:“别让泛滥的怜悯……成为刺痛自己的荆棘……在妄想拯救世界时……却划伤了自己的灵魂……”
风骤然变大,卷起地上的枯叶,盘旋着升向天空。
几日后·商队启程
市场里人头攒动,所有人都盯着那支即将远行的队伍。听说要去整个世界最危险的地方,中部大陆,听说要去印证余涛心中的想法。
“听说了吗?那个结巴商人,竟然让西梁王低头!”
“何止!连夏藏王都对他礼让三分!”
“可他到底图什么?钱?权?还是……”
余涛没有理会那些议论,只是安静地检查着行装。董武扛着花枪,站在马车旁,目光警惕地扫过人群;董文腕间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她抬头望向天空,忽然眯起眼睛。
“余涛,你看。”
天空中,两只鸟兽正在激烈缠斗
——一红一白,羽翼撕裂云层,发出尖锐的鸣叫。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红鸟兽一个急转,利爪狠狠撕开白鸟兽的翅膀,随后一口叼住它的脖颈,振翅飞向远方。
底下的人群发出惊呼,而余涛只是静静望着,嘴角微微扬起。
“走吧。”他转身登上马车。
商队缓缓启程,车轮碾过尘土,朝着中部大陆的方向行进。
这条路,风景极美。
夕阳将整片天空染成金红色,远山如黛,近处的野花在风中摇曳。余涛靠在车窗边,望着天边那抹渐渐消失的红影,忽然觉得,这世道或许就像那两只鸟兽
——弱肉强食,胜负无常。
可即便如此……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那里还留着当年被铜钱边缘割破的疤痕。
“好人……还是可以当的……”
他轻声自语,“只是……要更聪明一点。”
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
而那条路,依旧漫长,依旧充满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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