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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统入了护纛营,陈远和赵云则在骑卒营。
正午时分,蒙统顶着眼屎跌跌撞撞跑来:“阿远哥!俺领到铁枪了!”
随着丈二长枪不断挥舞,红缨扫过陈远鼻尖,“等上了战场,俺定要捅董卓十个八个窟窿!”
陈远望着校场上歪歪扭扭的新兵队列,突然按住蒙统的枪杆:“记住,战场上保命第一。”
他压低声音在少年耳边道,“看见那些穿甲骑马的,躲远点。”
蒙统正要追问,突然预示护纛营集结的鼓声如雷,只能作罢,飞奔赶去集结。
……
往后几日,大军操练,一切无事,陈远则暗地里跟着赵云学习枪法,进步飞速。
这一日,霜刃般的晨光劈开营帐,陈远正死死抱着马脖子。
这匹瘦黄马是骑兵营最烈的畜生,此刻撅着蹄子要把他甩进草料堆。
“收胯!”
赵云清喝声自后方传来,陈远只觉后腰被枪杆一托,整个人如风筝般飘回马背上。
他刚要道谢,却见赵云此刻正随马背起伏。
战鼓就是在这时炸响的。
第一声闷雷滚过辕门,喂马的杂役失手打翻料斗,金黄的黍粒在冻土上蹦跳如爆豆。
第二声鼓点催动时,营墙上的霜花簌簌震落,在朝阳下化作七彩的雪雾。
待第三声轰鸣贴着地皮碾来,五千双草鞋已踏出惊涛拍岸的轰鸣。
“聚将鼓!”
赵云反手将陈远拽下马背,枪尖挑飞帐帘的瞬间,陈远瞥见蒙统正在护纛营里撕咬肉干。
那憨货把新领的皮甲反穿,活像头扒了熊皮的野人。
收拾行囊时,陈远摸到包袱底层的油纸包,当他将发霉的麦饼塞进箭囊,听见赵云在擦拭枪头:
“陈兄可知,真正的百鸟朝凤枪,起手式要踏北斗七星的方位。”
片刻后,校场上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陈远攥着木枪排队,发现前排少年们的武器竟绑着镰刀,那些豁口分明是收割留下的伤痕。
蒙统在护纛营的队列里冲他挤眉弄眼,玄铁重甲压得他像个龟丞相。
马蹄声裹挟着血锈味袭来。
公孙瓒的白马踏碎朝阳,冲进校场。
陈远远远看见马鞍上垂落的金铃,每个铃铛都刻着个胡人相貌,随着颠簸发出怨鬼呜咽般的脆响。
那柄镶满东珠的长槊指向苍穹,陈远突然想起史书里记载,这位白马将军有个癖好,每杀个胡人首领,就要熔了其金冠铸铃。
当公孙瓒策马经过新兵队列,陈远闻到了龙涎香的味道。
这位威震幽州的将军竟熏着贡品香,金甲缝隙里还粘着胭脂痕。
镶满宝石的马鞭上随意的挂在马鞍上,上面沾着暗红血渍,不知是敌人的,还是逃兵的。
鞭梢还缠着一缕乌发,似是女童的辫子。
“幽州的儿郎们!”公孙瓒踏上点将台,吼声在晨雾中炸开,震得旗杆簌簌作响。
“今日随某家南下,破了洛阳,金银美人任尔取之!”
新兵们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陈远却盯着公孙瓒的锦袍下摆,那里沾着抹胭脂色,像是女子指甲的刮痕。
昨夜巡营时,他亲眼看见中军帐里抬出个裹草席的人形。
赵云突然碰了碰他手肘,少年武将的拇指在枪杆上摩挲,陈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中军大纛之下,六百白马义从正在晨曦中列阵,那些神骏通体雪白,唯有鞍鞯上染着洗不净的褐斑。
六百白马义从骑在马背上,昂首挺胸而立。
他们脚下同样有六百士卒,这六百士卒脚穿麻鞋,麻鞋还用草绳捆着,露出冻疮溃烂的脚趾,此刻正在给箭簇涂抹暗绿色的汁液。
有个士卒不慎沾到手指,转眼整只手肿成了紫萝卜。
“狼毒汁。”赵云的声音比箭镞还冷,“见血封喉。”
号角声撕裂云层,战鼓猝然轰鸣,陈远终于明白何为历史洪流。
当他被裹挟着向前涌动时,忽然看到辎重车里,赫然堆着辽东特产的紫貂皮。
每张皮子的眼眶里,都塞着颗冻硬的黍米。
万余人的队伍像条鳞甲不全的巨蟒,缓缓出动,在官道上蜿蜒出数里烟尘。
陈远在颠簸的马背上回望,看见蒙统在护纛营里冲他挥动红缨枪,那抹猩红正好刺破晨雾。
大军如黑潮漫过官道,赵云愁眉苦脸,犹豫许久,这才一把拉住陈远,低声开口:
“陈兄,公孙大人此举有些不妥?”
“哦?子龙,如何不妥?”陈远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赵云。
“我等此去与诸侯会盟,旨在攻破洛阳,擒拿董卓,救出天子!”说到这里,赵云一顿,继续道:
“但公孙大人,似乎此行只准备带着我们这群新兵,外加六百白马义从,虽说董卓可恨,但实力却不容小觑。”
“这些新兵,恐怕……”
不料陈远哈哈一笑,引的周围人不断侧目,随即压低声音:
“子龙,若我说人心不齐,各怀鬼胎,你可信否?”
“陈兄何出此言?”此言惊的赵云虎躯一颤,语气却依旧温润。
“听说袁绍已经到了酸枣,他坐拥十万雄兵,加上白马义从举世无双.....”
……
正午歇马时,陈远在河滩捡到枚带血的金耳珰。
上游漂来具女尸,看装束是个幽州农妇。
她怀里紧搂的陶罐已经碎裂,陈远蹲下身,看见罐底粘着几粒未化的盐。
在这乱世,盐比命金贵。
“陈兄!”赵云的惊呼突然炸响。
陈远转身时,公孙瓒的白马正踏过麦田。
未等二人多言,大军再度缓缓行进。
一路上皆是荒山野岭,偶尔有着数座农户,孤零零的伫立。
当兵抢民,早已是幽州不成文的规矩。
饶是这些新兵几天前还是民家子,但入了兵营,就是军爷,怎能不体验一番高高在上的感觉?
于是乎,沿路所过,鸡飞狗跳,哀嚎遍野。
新兵纵火焚烧茅屋的烟灰,漫天遍野。
跛脚老妪追着抢粮的士卒哭喊,被马鞭抽翻在道旁水沟,怀里跌出的黍米袋瞬间被无数草鞋碾成齑粉。
“那是种粮!”赵云猛地勒住缰绳,木枪在掌心擦出火星。
前方突然再度爆发出狞笑,五个白马义从围住个怀抱婴儿的妇人,领头者腰间晃着串耳朵,看大小俱是孩童。
赵云枪尖刚要挑起,忽被陈远按住腕脉:“莫要冲动,暂且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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