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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复秦 > 第33章 为人作嫁衣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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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是天生的战士,除了一种人,关中老秦人。似乎这块土地,天生便带着魔性,与天斗,与地斗。犬戎,鬼方,白狄,这三大少数民族,无不与秦发生过战争。翻开秦国的立国史,就是一部战争史,一部血泪史。无论是君,还是民,一代代,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战斗!

    只有这个国家,才能孕育出无衣那样悲壮慷慨的诗篇,才能打造那样一只横扫天下的强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公孙阳默念着无衣。也许,将这一群铁血男儿当做一个看家护院的卫士,确实太过自私了。内疚归内疚,但现在这个阶段,若要放人,又不可能,不过,关于这帮人的去处,公孙阳心底里做了一个决定。“甲,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们站在战场中,一定会的!”

    但愿吧!蒙甲在心底里悄悄告诉自己。

    初秋的咸阳,依旧是末世的繁华,但咸阳之外呢?

    北边的长城一线,已经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明显的,便是城上巡逻的军士走动得更加频繁,而暗处呢,更已经有大批精锐秦军逐渐向上郡集结。南边,随着赵佗的再次出发,百越之战,又即将拉开序幕。而这南北两地之外,中原各郡,又公布了一道新的政令,屯田令!

    但凡是识字的,无论是抛不下曾经荣华的那批野心家,或者是甘愿一生平庸的乡野隐者,无不将目光看向这三件大事。这三件,无论哪一件,一旦失败,都即将面临一个不可预知的局面。而由这一年开始,至秦二世十年这段时间,有了一个新的称呼,楚王定秦年!这个称呼的命名者,百年后的那位大史学家司马迁认为,这十六年里,实际上在主导这个天下的,不是秦始皇或者秦二世,更不是其后冒出的陈王、霸王、汉王等等,而是一个人,大秦定国楚王,他的名字,叫做公孙阳!

    楚王不楚王的,公孙阳现在可还顾不上,那个柔弱却坚强的姜虞可还在怜春楼呢。本来嘛,人家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可经过公孙阳这一闹,只怕艺班的日子,今后就要难过了。这一番好心办坏事,若是半途而废了,岂不是徒伤人心。

    这事,要想办成,很容易,只要把这事情捅到明处就行。公孙阳相信,这种事,即使满朝文武包括皇帝都是心知肚明,但只要一旦落得世人皆知的局面,任它再大的身板儿,都只有一个结果,关门。但怎么捅,谁去捅,才是一个问题。自己,可以去捅这个马蜂窝,但是如此一来,那就是明刀明枪开干了,只怕捅炸了也要被蛰得一身伤,这可不符合公孙阳的处世哲学。这种事,当然要找一个替身才行,但认识的百官之中,谁才是那个冤大头?

    很快,这个冤大头就冒出来了。

    还是扶苏府,这一次,不仅扶苏在,淳于越也在。这可不是公孙阳主动邀请来的,而是自从扶苏与公孙阳关系日渐亲近后,这老儿自个儿把自己摆在了公孙阳面前。只刚一见面,公孙阳就认定,这小老头儿,正是最好的冤大头。一来,儒家,本来就最注重礼,娼妓,更是他们批判驳斥的重点,只要这些人知道堂堂少公子开妓馆,没有不闹出来的道理。二来,此人是公孙阳心头一根刺,若能借胡亥报复之手拔去,岂不是皆大欢喜。

    两全啊,真正两全之策,看着阴测测一脸假笑的淳于越,公孙阳头一次看出了顺眼的感觉来。

    一个言不由衷口是心非,一个虚情假意曲言附和,很好,很和谐。只是一个时辰下来,扶苏却生出了一股梦幻般的感觉,太荒谬了!一个老儒,一个小子,年龄相差不以道里计,却仿佛两个忘年之交在互相恭维,反倒是同为儒家且身为主人的扶苏,在一旁孤寂的坐着插不进话,你说不荒谬吗?

    但在结束时,扶苏又弄不明白了,说假吧,好像又不是,只看公孙阳那小子,即将离去时还不忘叮嘱一声,明日酒楼继续,扶苏又觉得先前结论不成立。

    与扶苏一样不明白的,还有淳于越。对于这个还未成年的小子,从初见开始,淳于越就没有轻视过,近一个甲子的阅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看不透,即便是李斯。唯独这个小子,淳于越却打心底里生出一种不明不白的心思,正是这种云山雾罩的朦胧,才让他起了收徒的心思。其后,淳于越安坐博士署,看着那个小子从一文不名陡然就爬到了皇帝恩宠天下皆知,他就知道,他没看错,这是一只狐狸,只有狐狸,才能在那个很少有人能看懂的帝王面前混得如鱼得水。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狐狸,可不分年龄大小!

    次日,韩家酒楼,两人还是会面了。从昨天分别开始,淳于越就在想,今天该见主菜了吧,花这么多的心思,若是没有意图,打死他都不相信。

    奇怪的是,这小子好像还真没意图,依然还是那种氛围。没有了扶苏在,这小子更是自然,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真实,那么让人信服,哪怕是奉承夸赞的话。这更是让淳于越心中发紧,反倒像是一只小白兔般瑟瑟,一顿宴会下来,也没说过几句。

    等到一个小丫头过来,告知家中有事,公孙阳告辞之后,淳于越也没弄明白,这小狐狸说了这么多,究竟图的是个啥。

    公孙阳走了,独留下淳于越在楼中慢慢思索,耳听隔壁妓馆传来的丝竹之声,淳于越低声嘟囔了一句“非礼勿听”,转身就要下楼,却在楼梯转角处停下来了。

    一楼楼梯正下方的角落里,好几个商贾打扮之人正争论得喋喋不休。本来,区区商贾之言,淳于先生身为儒家宗师,怎么可能去在意他们说些什么,但好死不死的,隐隐约约几个“怜春楼……少公子”之类的话语,顿时将淳于越吸引住了。

    站在楼梯转角,侧耳倾听这一桌人的谈话,片刻,淳于越弄明白后,不由得狂喜,仿佛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怜春楼,淳于越知道,这是咸阳最大的妓馆,这妓馆如何,淳于越不想管,也管不着,可一旦联系上少公子,就由不得他无动于衷了。

    淳于越寄在扶苏门下,不仅是为求一份功名,更寄托的是整个儒家对未来秦二世时入主朝堂的期望。自然,任何一个能稍稍打击胡亥的机会都不想放过,更不用说王孙公子开妓馆这样伤风败俗之事了。

    淳于越不是傻瓜,虽然,他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秘密,但他可不相信,这么多世族贵胄在咸阳扎根百年,他们就不知道?无非事不关己,不愿徒然得罪一位公子而已。

    别人不敢冒犯,不代表他不敢,更何况他淳于越,已经站在了扶苏的船头,再无可能说换一条船的话,那么得罪你了,又能怎样!抱着光脚不怕穿鞋的心思,淳于越毅然决然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公之于众!

    当然,这不是傻赌,凭着淳于越这几年对这位始皇帝性情的参详,他相信,这位帝王,如今正徘徊在一个万世功业将成未成时的关头,进一步是理智清明,退一步是残暴昏聩。如果碰上这位帝王正想着功业未成,忧心忡忡,他淳于越就有可能说服皇帝,甚至得到皇帝青睐,从此高官厚禄得享,反之,也许就会被罢去官职,甚至身首异处。一步是天堂,一步是地狱。

    无论天堂或者地狱,这都已经与公孙阳无关了,反正饵已经洒了出去,再多做一点都是多余,只需要静静的看着便好。

    事实上,这个咬钩的鱼儿也没叫公孙阳失望,从源源不断的情况来分析,这位淳于先生所做的,便是公孙阳也不得不说一声,赞!

    如果,这位淳于先生直接就把这种事写于奏疏上呈皇帝,那么公孙阳就准备另想它法了。但幸好,他没有。

    当博士署七十余儒家弟子联名上奏,声讨少公子胡亥的奏疏摆在朝会上时,三公九卿,无不是惊讶莫名。纷纷将目光抛向了朝会上的两个当事人。

    淳于越站在殿中,如鹤立鸡群般醒目,义正辞严的一番批判之后,炯炯的目光看着胡亥,胡亥自然也看了过来,目光却是说不出的怨毒,不过我们的淳于先生可不在意,微微一笑,仿佛成竹在胸。胡亥只看了一眼,便自动略了过去,却看向了座位比他稍稍前进一步的扶苏。

    一个看一个,扶苏在看淳于越,面上有疑惑,有不解,而淳于越则在看胡亥,胡亥呢,又在盯着扶苏。满朝众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愿开口,或者说,不敢开口!高大恢宏的大殿,静得只听见众人的呼吸。

    帘后的秦始皇,看着这两个斗鸡般的儿子,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怒吗?不,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当年,他也曾经历过,如何不明白那种王位面前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的悲凉。但若说悲凉,好像又不是,身为一个至高无上却日薄西山的君王,他又渴望,渴望两个儿子之间,分出一个胜负,嬴家,就是二世,就是储君。

    唯强者为尊!

    秦始皇不说话,百官不说话,但总得有人说话吧。李斯眉头轻皱,撇了一眼胡亥,才把胡亥弄醒过来。

    胡亥微不察觉的看了一眼秦始皇身边那个人,心头既怒且悲又苦,眼见着扶苏的位置一点点靠前,自个儿若再这样,只怕就要永远失去那个机会了。

    怨毒的目光看了眼淳于越,终于站了出来。当然,少公子可不会承认这种事,黑锅嘛,当然推到赵佗家了,哦错了,本来就是赵家子的。

    胡亥话刚说完,堂中百官大多撇撇嘴,一个个再心底里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声音:切,要不是你撑着,光凭赵家小子,那怜春楼只怕早就倒闭了。

    想归想,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来,淳于越其实是想说出来的,但丞相李斯打断了。

    结果,只有一个,胡亥不痛不痒的受到几句责斥,淳于越也不痛不痒的受到几句赞赏,而身为宗室的赵佗家,因为赵佗南征的关系,也就此了了。哦,还是有结果的,只是这个结果,不是淳于越要的罢了。

    那就是怜春楼,要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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