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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阳也想通了，胡亥，赵高，终究是要面对的，不过早晚而已。而且，在蒙恬北征之后，公孙阳也迫切需要在朝中有一个能说话的声音。三公九卿，不熟，剩下的，就只有那个不甚看得起的长公子扶苏。也只有背靠扶苏，才能与胡亥打得起一场势均力敌的擂台。
艺班，不过是一根导＠火索。而如今，这根导＠火索已经点燃了，却不知，谁才能胜出！
要想搞定一位皇子，说起来容易，如何去做，才是一个问题。而且难的是，这种问题，你总不能找人商议吧，以下犯上，谁敢掺和？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这人是谁？李斯！
这个人，从吕不韦门客做起，渐至一国丞相。尤其更难得的是，遍观秦王朝，以一个它国人的身份，在秦国做丞相的，有名的如张仪孟尝君范睢蔡泽，都未能从一而终。唯独李斯，事秦二十多年，却一直安若泰山，不能不说是一个传奇。同样也是这个人，帮助胡亥夺得地位，杀死扶苏蒙恬。没有李斯，秦王朝未必会成为秦帝国，没有李斯，任赵高再大的胆子，恐怕也不敢矫诏。正是得李斯者，得天下。
但公孙阳不明白的是，李斯这样一个精明人，为何就选择了胡亥，难道仅仅是只为了与支持扶苏的蒙恬之间的不和。如果不能了解并解决这一点，说得再多做得再多，都只是空谈。
还得从扶苏身上着手，如果能够把李斯争取到扶苏这一边，那么，文臣，武将，有了左右帝国权利的三中之二，任赵高再大的宠信，任胡亥再多的野心，也无济于事。
这是公孙阳第二次来扶苏府。对扶苏，公孙阳总也不看好，如今两难之下，扶苏，又成了唯一的选择。
与上一次的冷遇不同，这一次，通报过后刚进府，就见那个翩翩佳公子走出正堂，亲自来迎，这倒让公孙阳受宠若惊了。
正堂之内，公孙阳还在疑惑，这位长公子不是崇儒至深吗，这态度，怎么就转变得这么快。不过扶苏一开口，就明白了，一切还得从那个屯田制说起。
屯田制，是公孙阳献出的第一策。于公孙阳来说，这不过就是一份晋身之资，但于咸阳，于大秦，与庶民，则着实是一道安民之举。在秦始皇及丞相李斯的推动下，已经即将在帝国颁布。而作为内史郡丞的扶苏，又如何不知道，正是这一个关乎万民生计的屯田制，正是扶苏高看公孙阳的最大原因。
看着面前这个滔滔不绝一片溢美之词的白衣公子，公孙阳心底却幽幽轻叹。无疑，这是一个好人，一个仁慈的人，一个爱民如子的人，只因为这区区一道关乎民生的法令出自公孙阳，便下堂亲迎这个并不被他喜欢的人。可见，在他的心中，也许，帝位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那些被称为蝼蚁的芸芸众生。他若是生在一个和平的时代，或者是生在一个平民之家，他，可以成为一个学问大家，或者是一个万民称颂的好官。但可惜的是，他是一个皇子，是一个即将倾覆的帝国储君人选。也恰恰是这个时代，这个身份，并不需要仁慈与怜悯！
公孙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不妨碍做出倾听的姿势，虽然，扶苏说了什么，也没有听见。待清醒过来，扶苏却在向公孙阳宣扬起儒家学说来了。“法家劳民伤财，刑法苛严，军功争胜，君不知仁，父不知慈，子不知恩，民不知德，士不知义，一切唯法，有错不容情理，争功唯知杀戮……”
渐说下去，扶苏更是激动，蓦然站起，“连年战争，民不聊生，才灭六国，又起南征……”
这算什么，算是个愤青吗？这种氛围之下，公孙阳想说什么，也无从说起了。
有了离意，待扶苏慷慨激昂说完，公孙阳就欲告辞。这时的扶苏，却息去了激动，颓丧得顿坐于席上。
公孙阳不忍，虽然，对于扶苏的话，公孙阳并不是很赞同，但并不妨碍心中一份敬意。这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纯粹的儒家弟子，虽然，他的主张，未必契合这个帝国，但却契合了他自己的内心。正如卢子说的那样，可以违行，不可违心！
终究没有将离去的话说出口，罢了，就当一个听众吧！
扶苏坐下，沉默了好一阵，才轻声问道：“你见过战争吗？”
不等公孙阳回答，扶苏接着说道：“我见过。当年我随蒙将军征楚，在城父，在棠溪……”
扶苏陷入了那场带给他无比震撼的战场回忆中去了。良久，才自言自语道：“三十万军队，你知道是什么场面不？一眼都看不过来啊，当弓箭声响起，可以结成一片乌云，当马蹄声响起，可以感受到大地的颤动，当戈矛举起，可以成为一片森林，当杀声响起，百里之内，可以掩盖一切声音。血，可以将棠溪变成血红，尸体，可以堆成南山那样的巨山！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血，真的可以成河，真的可以漂橹于其上……”
扶苏的眼角，已经有了泪痕。“我不是惧怕战争，我只是可怜他们，可怜那些至死都不知道名字的士卒。他们有父母，有兄弟，有妻儿，却只为了满足一个帝王，就丧命于战争之中。如果，这就是法家要的，那么，我宁愿选择儒家。”
公孙阳想象不出，几十万人，是什么场面。但却想象得出，当行船于血河之中，是怎样的一副情形。难怪，难怪，难怪自那以后，扶苏才性子大变，原来，根子竟在这里。
扶苏在拷问自己，同样的，公孙阳也在拷问自己的心。要想扶保秦国，那么，将来，也必然要面临战争，面临流血，面临牺牲，面临成河的血流，面临如山的尸骸。这些问题，却是公孙阳从未遇到的，也从未去想过，自己，当真准备好了吗？
从长公子府出来，一路上，公孙阳都是沉重的。这一趟，收获还是有的，首先，弄清楚了扶苏这些年变化的由来，其次，自从吐露真情之后，扶苏对公孙阳，已经明显有了不同。友谊，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一起流泪，或者一起流血。但同时，却又背上了一个包袱，于别人来说，这个包袱不过小物事，但对一个穿越者来说，这，就是最大的负担。杀人，你敢吗？即便是个恶人，杀一人敢，那么，十万人，或者百万人，你又可敢？
夜里，公孙阳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洛儿也察觉出了，这个从来成竹在胸的阳哥哥，似乎有心事。
“洛儿，我问你，如果要你杀人，你敢不？”
“什么！杀人？”小丫头惊得站了起来。“阳哥哥，你要杀谁？”
“不是杀谁，就想问问你，如果我要你去杀人，你敢不敢？”还是那个问题。
小丫头侧着脑袋想了片刻，“不敢。”
正要说话，洛儿又冒出来一句，“不过，”
“不过什么？”公孙阳来了兴趣，追问道。这可是一个小姑娘，如果都敢杀人，只怕公孙阳就该改变主意，找个地方躲起来不问世事了。
“不过，如果谁伤害了爹爹，伤害了阳哥哥，我，我就去杀了他！”洛儿神色严肃起来。
看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一脸庄重的模样，公孙阳内心一紧，说不出的爱怜之意挤满心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公孙乙，这个一心扑在振兴家族之上的伯父，恐怕是不会冒着犯法为其复仇的了，其它人呢，心底里数了数认识的人之中，却找不出一个百分百可以肯定的人。但这个小丫头，却愿意！
头一次，公孙阳向洛儿伸出了双手，将这个小姑娘抱在了怀里，只觉得无比的心安。
次日，同样那个问题，公孙阳又问到了蒙甲。
“杀人？”蒙甲盯着公孙阳，看了又看，“从侯爷手下过来的卫士，哪个不是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杀人，本就是我们的职责，看家，才是那些奴才们的事。”言语之间，对被公孙阳从蒙府中要来做一个看家护院的很不满意。
公孙阳尴尬一笑，这不是没人吗，不过对这些关乎自己身家性命之人，公孙阳还不敢放肆。“会有那么一天，我会带你们上战场，不过，你们可别生疏了。对了，你们最初杀人之时，有没有一种恐惧感？”
“恐惧感？”蒙甲嗤鼻一笑，“关中男儿，生来便是为了战斗，为了军功而杀戮。如果恐惧，那还不如躲回娘肚子里算了。”
得，白问了，公孙阳转身便要离去。蒙甲金石般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如果在战场上，看着自己袍泽、兄弟、亲人一个个都倒在血泊里，那个时候，你，还有恐惧吗？战阵之中，没有恐惧，只有兄弟！”
这，就是蒙甲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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