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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空管制解除，航空公司为云华安排了最近一班航班，经过三个小时的平稳飞行，安全抵达北京。
出了海关，云华远远看到李无源向她招手，他穿着黑色帽衫，上面有醒目的白色字母“geekornerd？”，云华一下子就笑了。
geek是科技狂，而nerd是书呆子，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十分微妙，简直是个永恒的疑问。
“是不是很有意思？”李无源礼节性地和她拥抱了一下，带她向出口走去。
“上学的时候经常听到有人问我，索性就印了一个slogan在衣服上，我把问题抢走了，答案让他们自己想去吧。”
“你觉得你是哪种？”云华问。
“那你觉得我是哪种？”李无源为她拉开车门，反问道。
“我觉得，geek等于nerd的技术再加一点趣味和态度。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确信的话——那你多半正处在后者。”云华把球又给踢了回去。
李无源笑了笑，换了个话题。“累吗？想先补个觉还是吃点东西？”
“身体不累，心累。”云华下意识地说完又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地将心理距离拉开。“还是吃饭吧，航空餐简直是第二场空难。”
李无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他小心翼翼地避开相关话题，却没料想到她自己就这么随随便便提起来了。
“你比我想象中淡定太多了。不后怕吗？”
“要不这段剪掉，我重新演一段？”云华伸了个懒腰，系好安全带。
“一哭二闹三上吊是没用的，只能四积阴德五读书。经此一役，我已看破红尘，等什么时候把头发熬秃了，什么时候就去出家。云华禅师，拈花带笑，普度众生，多带感啊。”
“是是是，谢谢禅师指点。”李无源调转车头，开上高架桥。“对了，天枢昨晚进行了第二次临时股东决议，正式决定解散，公司已经成立了清算组。”
怎么会这么快？云华吃了一惊。这种意料之外的变化是好，是坏？原谅她脑容量有限，一时想不清楚。
“这是你在邮件中说的那个爆炸性的好消息？太快了吧？”云华惊愕地问。
“不，好消息是我已经收到了一些投资意向，只是量级不大，不足以作为项目的启动资金，但至少能看出市场前景还是很乐观的。”
李无源会错了意，以为云华不过是惊讶于目前的事态发展。
“我也觉得很惊奇，比想象中顺利太多了。我回国之后详细询问了一下，其实完全可以直接向法院提出解散申请，只是不把话说清楚，很难让股东们理解这项决议，毕竟这么多年了，他们对公司还是有感情的。天枢处理妥善，也有助于以后借助他们手头的资源。”
李无源神情专注地开着车，笑意不自觉挂了起来。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你提醒得及时，我这才打了个时间差，赶在梁雍前面爆出了疑点。真的很险，如果晚一阵子，等他假造出完整的证据链来，恐怕只能找专业的审计对账，那就麻烦了。”
“那天枢解散之后，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细化一下方案，尽快交出一个相对成熟的模型，利用天枢后续的新闻效应，一边跑路演一边投bp给创投基金，把初始资金拉起来。我想过了，天枢的教训放在眼前，我必须尽可能地精简投资轮数，避免股份被过分稀释。”
李无源将车开得很平稳，云华心里却咯噔一下。
他在找投资人，说明，他还并没有找到那张至关重要的保单！
她明明记得前生李无源在抵押保单之后获取了大量现金，公司前期完全不需要其他投资人！
怎么会这样？云华瞬间震惊了！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
亚马逊热带雨林中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或将引发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飓风，而她自以为是的指点，将使一艘商业巨舰驶向怎样的航向？
天知道，如果真的是因为她擅自插手才让事态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那她该如何原谅自己？！
云华深呼吸，努力克制住自己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天枢现有资产情况你了解吗？你父亲有没有留下信托保险之类的？”
李无源见云华脸色不好，以为她晕车。
“还有几分钟车程就到了，再坚持一会儿。昨天天枢才刚成立了清算组，哪有那么快。我对固定资产和投资情况也就有个大概认知吧，目前还没有发现金融备用金。”
看来资产还在最终统计中，云华这才松了一口气。
“桂花酒是这里的特色，以前我妈很爱喝，我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李无源给她斟上小半杯，酒液橙黄，花香馥郁。
盛情难却，云华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桂香一朵朵绽开，像微光照亮了洒满灰尘的角落。
“确实不错，一点儿也不辣，有种很温暖的异香。”
她一饮而尽，在清甜的回甘之中，心情果然也变得愉快。云华刚要伸手拿酒坛，被李无源制止了。
“这个度数高，不能多喝。走的时候再给你要两坛带着，慢慢喝。”
“不用，我拿这坛开封的就够了。我不喝，我只是感觉这个气味非常难得，或许可以想办法做成香水。很多国外品牌的桂花香水味道太腻，全是脂粉香，根本还原不了这种雅致的意境。”
云华捧起酒坛仔细嗅了嗅，眉心微展，整个人都舒缓下来，打趣道。
“再说，我是未成年人，要喝也应该喝旺仔牛奶啦。”
“开什么玩笑！”李无源一愣，结结实实地呛了一口，憋得满脸通红。
“我长得很着急吗？”云华有些好笑，索性给他亮了亮护照。“七月底刚过完17岁生日，如假包换。”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是觉得有点意外。你的思维，谈吐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李无源懵了。
空气凝固两分钟。
云华慢悠悠地斟上热茶，舒舒服服地喝了一杯，不无叹息。
“geek最重要的是开放性思维，随时准备接纳新知。helloorld，hellonerd”
“好好好，我是nerd，我认了，我道歉，不以年龄论成败。”李无源举手投降，苦笑着说。“怎么感觉你今天说话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尖锐多了？和我相处有这么难熬吗？”
“那倒不至于。可能是最近各方面压力太大了，正在自我调节的阵痛期。”云华自嘲地摇摇头。解不开的结，就这么拧着吧。“我记得邮件里你说，想让我帮你个忙？什么忙？”
“这个忙你不用勉强自己，愿意帮就帮，不愿意的话我也理解，这是我私人的一个请求，和我们接下来可能进行的合作无关。”
云华敏锐地察觉到，李无源的语气中多了一丝犹疑。
“我妈一直身体不好，现在家里又出了事，前两天听护工说她晚上做噩梦，白天精神恍惚，感觉她状态不太稳定。打电话的时候我问她怎么样，她说话吞吞吐吐，好像在隐瞒什么。”
云华蹙眉。“只打了电话？你没抽时间去看看她？”
“公司在中关村，她住机场这边的远洋vie，正好是个对角线。从回国一直到昨天开会，我基本都扎在公司那边，也就匆匆回过两三次家。开完会这才算松了口气，来接你谈完工作之后，我回家也顺路。”
李无源叹了口气。“我是觉得你心思比较细，看问题也清楚，方不方便跟我一起回去一趟？想让你旁敲侧击和她聊聊，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有时不愿意跟亲人透露，对陌生人反而可能心防没那么重。”
“我不是有意推辞，只是我们素不相识，恐怕她不会这么轻易地信任我。你找错人了，我建议你最好为她找个专业的心理医生。”云华仔细一想，觉得不妥。
“我感觉她最近几年似乎情绪很低落，之前放假回国的时候我也想过给她找心理医生，但是试着问了她几次，她很抵触，说自己没病，不需要心理治疗。长辈对心理咨询多多少少还是存在误解，而且我也担心，究竟是不是我小题大做。”
李无源摇摇头。“我本来想的是请你扮演一下女友的身份，或许会让她在谈话中放松戒心，说不定就会吐露出什么信息。如果你也觉得，她确实存在某种异常的情绪，我会再想办法劝服她接受心理治疗。”
他神色有些黯然，随即温和地笑了笑。“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太荒谬了。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是未成年人，而且也担负着心理压力，如果让你卷进更深的漩涡之中，这不尊重你，也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会有无法消解的负疚感。等忙完这一阵子，我会去尽快找一位可靠的心理咨询师，如果你有需要的话，也介绍给你。”
“我抗压能力还是很强的，这倒不用担心。”
重生之后种种际遇，当下一刻让云华感觉最为匪夷所思。
“你没有女朋友吗？那女性朋友呢？”
“谢谢，你真的高估了我。面向‘对象’编程多年，一直没有对象，别人在飙车，我在写代码，别人在泡吧，我在写代码，天天都能和代码一起见到凌晨四点的纽约——姑且认为，我和代码谈过恋爱吧。”
李无源推了推黑框眼镜，满脸写着无奈，眼中的笑意却是真实的。
“当然，我不是卖惨，我选择的也是我喜欢的生活方式，这么一说，是不是又觉得我还挺geek的？”
“很会自黑，看得很开嘛。”云华被他逗笑了。
她转念一想，想到自己也曾经历过绝望，深知生命的无常，重生一回，这些宝贵经验都是命运的馈赠，也总该以某种方式传递出去，当下做了决定。
“我可以试着去和她交谈、理解她的情绪，只是一定要用假扮女友这种方式吗？”
李无源感激地松了口气。
“江湖救急，你不需要有任何实质性的行动，更不需要说任何违心的话，只要跟她表示出你有对我进一步了解的意向，我就已经非常感激了。”
李无源见她有些犹豫，赶紧又补了一句。“只是演戏，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随时可以送你离开，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因为我而感到尴尬。”
这番话实在熨帖之至，令人不忍拒绝，云华只好点了点头。“那行，这场戏我演了，不过——我得要劳务费。”
“多少您说，非常时期，预算有限，不够我先打个白条，分期付款。”
“两盒山楂锅盔。”云华毫不客气地说。“稻香村山楂锅盔。要求不高吧？”
“这要求绝对不高！正好，我们家附近就有店。”李无源和她默契地碰了碰拳，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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