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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游戏时，夏茂棠仍站在四楼楼道上。风很大，到处都是嬉笑声。
他睁眼的那一刹那，游洛正面无表情地把匕首扎进地上一具死人的小腹中，再仔细一看，他用刀划拉开了尸体的腹部，一横一竖，像是在肚子上画了个血十字。血溢了出来。
“你在干嘛？”这场景诡异极了。夏茂棠说着，四处张望，楼道上躺着几具血迹斑斑的尸体，身上都有刀伤，看样子，估计是那群跑上楼的古惑仔。
“找钥匙，他把钥匙吃进肚子里了。”游洛把手伸了进去。肚子上的十字吞没了他的手。
器官血液和粘膜搅动碰撞发出的黏稠声响听得让夏茂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说：“什么钥匙？你这样好像外科医生。”
“找不到，”游洛把手在腹腔里搅了搅又抽出来，血淋淋的一只左手，他在尸体的衣服上随意擦了擦，“禁闭室的钥匙。”
“教室锁了吗？没有就去教室也行。”
“嗯，”游洛站起来，用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模样疲倦，“你这么快来了，我以为你至少要等到两天后才忍不住进来。”
夏茂棠提到这事就来气：“不准再亲我，不准把我踢出游戏。”虽然他说了也没用。
“我去洗手。”游洛置若罔闻。
“等下，你为什么把时间线后移了。”
夏茂棠为错过古惑仔剧情而遗憾，他本以为会看见一群人持刀拿棍地冲向他和游洛的古惑仔场景。
如此一想，他又开始仔细地观察游洛的背影——他是怎么做到一杀五的？游洛真的是个怪物。
“我不想你看见限制级画面。”游洛说。
“我成年很久了。”
“你晚上会做噩梦。”
“哪有。”
“有，你忘了。”
“我们很熟吗？”
“不熟。”
“那你又知道了？”
“你这样真的很像小孩子……”
游洛留下这老气横秋的一句话，进了走廊尽头的男厕。
夏茂棠没进去，在外边站了会，眼见走廊教室里渐渐走出来一些不知是人还是鬼的身影，有男的也有女的，无一例外都紧紧地盯着他，他们四处晃荡着，像是在试探什么似的朝他走近。他见状忙不迭躲进厕所，一进门就瞧见一个半裸的背影，他乍一看不禁吓了一跳：“你干嘛脱衣服？”
“脏了啊。”游洛洗着手说。
游洛裤腰上插了几把不知是刀还是匕首短棍的东西，后背除了血迹之外，没有明显的伤口。
为什么游洛的设定是这种战力强大的怪物，而自己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跑两百米都不行的人设……
“外边的人变多了，好像是冲你我来的，”夏茂棠疑惑之余，给他提了个醒，“我上个厕所。”
厕所里很暗，只有大窗户和排气扇透进来的月光提供些许照明。
他推开一个隔间，没想到里面竟然坐着一个青年。夏茂棠还没叫呢，这人先他一步尖声大喊：“啊！”
夏茂棠本来也没多害怕，恐怖游戏里出现什么都算正常，被他这么一吓唬还真的抖了一下。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啊？”夏茂棠惊魂未定地问。
“还能干什么，上厕所呀。”
这个人大概和游洛差不多年纪，十七八岁的模样，上身是校服，下半身什么也没穿。他坐在马桶盖上夹着腿，脸上有些尴尬：“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我有的你都有。”
“你是被人脱了裤子吗？”夏茂棠觉得自己应该猜中了，没穿裤子，所以他才一直躲在厕所里。
“关你屁事！”青年恼羞成怒。
“怎么了。”
游洛洗完手循声走过来，他看了看马桶上的人，说：“不用管他。”
夏茂棠看看他，又瞧瞧捂着档的厕所青年：“他没穿裤子，你没穿上衣，你们应该互补。”
“好好说话，”游洛说，“把外套借我穿。”
夏茂棠正要脱外套，忽听厕所青年大叫了一声：“你说得对！“
他吃惊地看向马桶上的人：“哈？”
“把裤子给我。”厕所青年指着夏茂棠说。
“不行，而且我说的是游洛。”
“把裤子给我。”
“说了不行……”
“把裤子给我。”青年不停地念叨，双眼发直，“把裤子给我。”
这也是个固定型NPC。
夏茂棠问游洛：“不给会扒裤子吗？”
“打一顿就老实了。”游洛似乎跃跃欲试。
“算啦，别打架了，”他摇了摇头，“走吧。”
两人走出男厕，厕所青年追到门口捂着档大喊：“把裤子给我！”
漆黑的夜里，这声响引起了一阵楼下的哄笑。
“谁把他又放出来了……”
“有人被扒裤子了吗……”
走廊上现在只零散地站了几个人，见游洛与夏茂棠从厕所出来，很快作鸟兽散了。他只觑见一个趴在对面栏杆上往这边张望的男人，眼珠子像是玻璃一样晃眼。一眨眼的工夫，男人又凭空消失了。
新的鬼魂又来了？
“我们去实验室看看袁晓碧吗？”夏茂棠收回视线，跟着游洛往高二二班教室里走。
游洛倒是没拒绝：“等一下再去，现在外边人太多了。”
高二的教室静悄悄的，这里停电之前应该正在举行优秀班干部评比，黑板上写着三排名字，每个名字后边都留了空，应当是留着写票数的。
夏茂棠摸上了讲台，把讲台上放着的纸质票数了数，一共三十二张，而黑板上是三十三个名字。
“有一个人没投票，”他说，“纸质票不记名，这样也看不出来究竟少了哪个人。这是剧情吗？”
“不知道。”游洛开着手电筒到处照。这里的教室和高三没有什么区别，桌椅的数量也很接近，每张桌子上都有水杯和书，看起来应该是每个人都到齐了。
游洛在桌椅之间转了一圈：“没人。”
“我刚才在外边见到一只鬼呢……”
夏茂棠也开了手电筒app照着讲台下和天花板，没有人也没有尸体。屋外渐渐传来喧闹的声响，他把光指向了窗户，令他惊异的是，就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间，刚刚凭空消失的男人突然出现了，他站在窗外朝他笑，双眼放光。他的笑容很奇怪，嘴角往外抬，脸上的皮肤却像不适应似的拉扯得很紧绷，好像他盖着一张尺寸不合的脸。
“别看他！”游洛飞似的跳上桌子，把窗边的窗帘拉上了，鬼魂的笑脸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为什么？”
窗帘拉上之前，鬼魂还在笑。夏茂棠看见他的脑袋向前倾斜，额头撞上了窗玻璃。寂静的教室里传来一声又一声“咚、咚、咚”的声响，那只鬼魂还在用头撞窗玻璃，一下又一下，越来越重。
“你不怕他，他就会一直跟着你，”游洛在腰后掏出来一只短刀，“锁好门，他想进来咬你。”
咚，咚，咚。
鬼魂又重重地撞了三下。
走廊外也渐渐有了新的动静，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从远处渐近了，和那群机械女孩相似，他们也是笑嘻嘻的。
“在哪里……”
“我要他的眼睛……”
“能吃吗……”
“煮了他的头……”
“在这里！”
脚步停在教室门前，他们嘀咕了一会，开始踹门了。
“他叫什么……”
“夏茂棠……”
“名单上……”
“游洛？别管他……”
“反正我也能复活呀……”
夏茂棠心想，他们是打算来折磨我的。
“奇怪，难道我不是游戏主角吗？”
他正要问游洛怎么办，要不要跳楼跑，忽然衣服后领被游洛拽住了。
“你先躲起来。”游洛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往储物柜子走。
他挣扎了一下，没成功：“可是我……”
“你拖后腿，”游洛把夏茂棠塞进柜子，让他和拖把扫帚坐在一起，游洛比了个手势，“不要出声。”
“可以偷看吗？我开一道缝。”
“不行，不准看，你会做噩梦的。如果你偷看我就快进了。”
说完，柜门砰地关上了。
外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模糊而遥远，黑暗里，只有夏茂棠自己的呼吸声。
先是门被撞开了，他听见一声巨响，伴着玻璃碎裂的音效。他们说话的声音很模糊，吵吵嚷嚷的，夏茂棠根本听不清，被几声女孩的惨叫掩盖了。
分明这只是个游戏而已，数据和程序堆砌起来的虚拟世界，不会对人有任何伤害，可他却因外边的游洛而心如擂鼓。
他会被杀掉吗？他们说游洛是不死的……
夏茂棠闭上眼捂着耳朵数数分散注意力，从一数到六千两百二十，柜门开了。
游洛疲惫的嗓音从上淋下来：“没事了。”和他的安慰一起涌进柜子的，还有外边浓重的血腥味。他睁开眼，正对着他的是游洛手里拿着的一把短刀，刀尖横在他眼前，一滴一滴地淌血。
夏茂棠松开手，从柜子里爬出来：“没受伤吧？”
游洛看起来像是浴血奋战了很久，脸上溅了不知道谁的血，他自己无所谓似的擦了擦。他身后，桌椅板凳倒得七七八八，地上桌上趴着不少人，有的大概还没死，呜呜咽咽地呻.吟着。
“没事，”游洛踢走脚边一只断手，找了张凳子坐下，“休息一下再去实验楼。”
“累吗？”
“嗯。”
这算是被游洛救下来的第二次了。
游洛其实不是游戏人物。为什么要救他呢？就为了以前五年的单相思？
夏茂棠看了看游洛，说：“谢了。”
地上离他最近的是一架机械人，短发，破裂的头皮下是一块圆型的金属，用手敲了敲，里面是空心的。夏茂棠蹲下来在尸体和机械人之间来回寻找：“鬼魂不见了吗？”
“嗯，他还会再来找你。”游洛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包万宝路草莓爆珠，点了一根抽起来。
“我怎么被他盯上了。”
“你是主角，这是剧情线。”
“不生气了？”
说着，游洛伸手捏着他下巴让他抬头，这姿势让夏茂棠不舒服。朦胧的月光下，游洛翘着二郎腿、抽烟，又累又懒散，这人刚刚为他天神下凡了一回，他生不起来气。
何况眼下情况特殊。五年不长也不短，他全都忘了，游洛还记得。
“你很容易发火，”因他的沉默，游洛陷入回忆里，“以前也是这样。”
“……讲道理，你那是强吻。”
“我知道啊。”
好了，这人没救了。
如此想着，夏茂棠拿开他的手，擦了擦脸上被蹭到的血。他又去研究机械人的身体了。机械人除了皮肤之外，其他地方都是金属，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他用椅子腿砸了砸机械人的手，发现竟然得很使劲才能把金属砸凹下去。游洛是怎么弄死这种有坚硬外壳的非人类的……一拳砸下去自己反而手疼吧。
他回头问游洛：“我很奇怪你为什么把自己设置成这样的怪物？听说你也不会死？”
“不是我，”游洛俯下身来朝他笑了笑，呼吸间是草莓味的烟气，“这要问你，是你把我设置成这样的。所向披靡、令人恐惧的怪物，永远不死。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吗？”
不知为何，游洛的话像是将他扔在了烈日当空的午后水泥地暴晒，忽然叫他感到一阵阵的晕眩。夏茂棠扶着桌腿站起来，眼前也阵阵发黑：“我不知道，你问我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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