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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这个人站在人群里显得实在怪异，打扮得奇怪倒没什么，是那种笑嘻嘻的姿态与别人不同，也让夏茂棠不太舒服。班主任和数学老师对他都十分客气甚至恭敬，他说完话就走出了教室门，而班主任和数学老师都撇下学生挂上同样的笑容送他。
夏茂棠不清楚他是谁。前座女生也发出了疑惑的问句：“这人是谁？这架势好大。”
他从后门走的时候，游洛忽然拉住了他的手：“我等一下去找你。”
他看见游洛眼底掠过了一丝紧张。
夏茂棠一怔，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确觉得巫师男的态度怪怪的，不太可能没事。班主任和数学老师一左一右地站在巫师男身边，也不知道他们正在聊什么，三个人都是一脸欢快的笑意。见夏茂棠来了，巫师男招呼他：“走吧，我们坐电梯。”
数学老师于是回了教室。剩下三人进了员工电梯，班主任按了负二层。电梯缓慢下降，暖黄的灯照在巫师男头顶的尖帽上，宽大的帽檐投下一层夸张的阴影。他看着巫师男的脸，对方也微笑着看着他。过了半晌，电梯门叮咚一声开了，班主任按住开门键，巫师男却没有出门的意思，他说：“刚才没有说，我是校长。”
“校长好。”夏茂棠也不意外。他看起来的确是要比班主任还要高不少的级别。
得了这句话，校长才走出电梯，班主任急匆匆地跟上了他。
负二层很像实验楼，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差别，有的房间外边就挂着“机器人实验室”这种牌子。校长摸了摸他的巫师帽，非常随意地就推开了这间机器人实验室：“就这里吧。”没有人反驳。
机器人实验室里很空，一张桌子，两把凳子，房间的两面墙边摆了一排金属机器人，高矮胖瘦奇形怪状。校长挑了张凳子坐下，又让夏茂棠坐下来谈。班主任则站在校长背后，像一个黑人女保镖。
“谢子前死了，从楼下掉下来了。死之前脑袋有撞击伤，”校长一句废话也不说，直接聊起来谢子前的死因，“我们学校对校园暴力尤其是这种恶劣的校园暴力是持零容忍的态度的，你明白吗？”
“嗯。”
“班主任说你打了他。”
“手臂。”夏茂棠指了指他的西装袖子。
“有人能证明吗？”
“没有，当时只有我们两个，我走的时候谢子前还追出来了，那会儿他好端端的。查走廊监控吧。”
“监控坏了。”
“这么巧？”
这时班主任咳嗽了一声。
校长露出一个揶揄的笑：“这事情不好处理，其实就算不是你杀了他，按你的说法也是有责任的。”
“监控没了，怎么找凶手？”夏茂棠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会有人处理的，你担心什么？这年头疑罪从无，学校也不能把杀人的罪名安在你身上。”
他意识到，原来学校并不是用校规来约束学生的……这里自带所谓法律，执法者却是学校内部人员。
校长继续说：“所以我得把你关几天，相当于‘刑事拘留’。你知道‘拘留’吗？”
夏茂棠如实说：“不知道。”
“百年前的一种刑事强制措施，现在很少人知道了，”校长卖弄了一下历史知识，正了正他的帽子，“好了，走吧，你把他带过去。”
他这话是对着身后的班主任说的，尽管没有看她一眼。班主任挺起胸膛说了一句：“是的。”这服从命令的口吻让夏茂棠想起自己电视上看见过的军旅剧角色。
他望向班主任：“老师……”
“就是找个房间关一下而已，不要害怕。”班主任笑了笑，可夏茂棠分明在她那双蓝色的大眼睛里看见了熟悉的恐惧，害怕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没错，”校长也笑了，“好好反省，以后不要打架。”
夏茂棠本以为班主任会拿出来一个手铐之类的东西，然而什么也没有。她就这么双手空空地领着他往外走，把校长留在机器人实验室里。夏茂棠向校长道别，校长还脱帽向他行了个礼，他心中那种强烈的不适感在看见校长头顶凹陷的部分时陡然井喷。校长地中海的头皮上不知是被谁砸了一拳，或者遭受到了别的什么损害，硬生生地塌下去一块。照这个凹下去的程度，大脑都要被打穿了吧。这家伙不是人。
夏茂棠停留在他头顶的视线过分地久，校长忽然不高兴似的撇下嘴角：“你看什么？”
他正要说“没什么”，班主任却拉住了他的手臂，替他说：“时间到了，校长。”
对方“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又急吼吼地跑到墙边的那排机器人面前。班主任拉着夏茂棠脚步飞快地出了机器人实验室。他最后回头时，看见校长把手放在一个机器人的金属头顶上，嘴里念念有词。
“他是机器人？”被她拉扯着越走越快的路上，夏茂棠问班主任。
她把嘴闭得紧紧的，什么也没说，两人越走越快，班主任领着他绕了两个走廊，最后停在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里。门口贴着一个牌子，物理实验室。
她掏出钥匙开了门：“就是这里了。”
这间屋子比机器人实验室大得多，靠墙的两边依次摆着一个个一人多高的铁质笼子，笼子里床铺桌子椅子马桶一应俱全，看起来像是某种小型监狱。
“我可以不进去吗？”夏茂棠抗拒这种生活环境。
班主任的反应格外激烈，棕色的脸颊上甚至泛了恼火的红晕：“不要想了，你就算把我杀了，你也走不出学校的。”
“为什么这么说？”
班主任说：“大家都默认了的，学生毕业了才能走。这里就是封闭的地方，你待在牢房，和在宿舍其实没有区别。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对这些不了解，不怪你，但现在你应该明白了，这里大部分人都不是人。”
“猜到了。可你也不是人吗？”夏茂棠上下打量着她。
“我是人类，我知道你也是。好了，在这里待两天吧，没事的。”
班主任又把“没事的”重复了几遍，看起来更像是在安慰她自己。她再次掏出来钥匙，打开了牢房的一间，示意他进去。牢房的门又重新被锁上，班主任松了口气，说：“不会饿着你的，会有人来送餐。”
她走之后，天渐渐暗下去，似乎是外边下了一层雨，屋子里已经不见天日了，夏茂棠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他甚至找不到可以开灯的地方。
实在太无聊了又不能快进，夏茂棠只好开始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一直数到七千二百一十，门开了，他噤了声。外边走进来一个人，脚步很轻，听起来不是班主任，行走时，身上带着一种金属晃荡的脆响。来人没有开灯，但他准确无误地走到了夏茂棠的牢房前。
一阵????的声音，黑暗里忽然燃起一小簇火苗。
游洛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拎着一串钥匙，隔着一扇镂空铁门与他相望，他眼底幽幽地晃着火苗。
夏茂棠抱怨道：“你的‘等一下’实在太久了吧。”
“来晚了，钥匙找了半天。”游洛说着，把钥匙举高展示给夏茂棠看，仿佛是什么战利品。夏茂棠走近他，正要伸手去拿钥匙，游洛却忽然收回了手。
“不想让你走了，怎么办？”他笑得十分纯洁无害。
“那我就按Esc键退出，不陪你玩了。”
夏茂棠以为他在开玩笑，伸长了胳膊去抓游洛的手臂，只揪住了对方的外套袖子，湿漉漉的。他问：“你淋雨了吗？”
夏茂棠也没多想，松手时却发现自己蹭了一手血。他惊讶地再往游洛身上瞧——他全身衣服都是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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