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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我也叨扰有些时日了。打从今年盛桃季他在崖边救下了自寻短见的我,这日子便过得不大顺意了。
我似乎患了一种奇难怪症,常常一梦醒来便忘了所有,包括我姓甚名谁。
那时,煦方回回都得起大早,唯恐我先醒来会因记忆空白而惊慌失措。他总是不厌其烦的说着同样安抚的话语,即便第二日我准又忘个干净。
这种状况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某个清晨,我睁开眼时吱了声:“煦方,我渴。”
他足足愣了半盏茶功夫才去烧水,劲缓了许久,斟茶的手还是抖个没停。
此后我的病情逐渐好转,初时偶有健忘,近来连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也念得十分清楚,煦方心情大好,便早早出门挣工钱了。
他当真是纵容我的。
我的脾性不算好,时来嫌弃粗茶淡饭,待他用攒来的铜板买来肉脯,我又开始念叨邻居的王姐穿了件新棉袍。
煦方极少恼我。撞上我无理取闹的时候,他会耐着性子听,尽可能的满足我,若是力不能及,便搂着我吹竹萧哄我听。
我曾问他:“为何待我这么好?救了我后发现我是麻烦鬼,丢了便是,我们原本就素不相识。”s3();
他答:“主要是我无聊。”
我一脚踹着他哇哇叫,他抿着嘴看着我乐了小半晌,说:“和风,因为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没有回忆的痛苦。”
和风是他给我起的名字,其实煦方也是他给自己取的,一年前他被村长捡到时就失了忆,大夫说只等他后脑勺的淤肿完全散去,大抵便能回想起过去。
其实,私心里我是不大情愿他恢复记忆的,我常与他说,不管你有什么过去,都不准抛下我,可即使他承诺一百遍,我都不曾安过心。
正在犯傻之际,一只手在我脸上掐了一把,耳畔传来煦方的声音:“想什么想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又盯着他手中的青鱼,“小鱼儿,你娘想你想得心都碎了。”
我狠狠推了他一下:“你才是它娘!”
他眉眼一弯:“你是它娘,我自然是它爹。”
我霎时心花怒放,用力掩下微扬的唇角,没掩住,煦方用力揉了揉我的头:“砧板洗好了没?我来给你做大青鱼大补汤。”
不知是他手艺好还是鱼鲜,我难得吃得心满意足,趁他刷碗时神神秘秘的将一只玉萧塞给他:“送你的。”
煦方怔了一怔,问:“哪来的?”
“买的。”
“你哪来得这么多银子?”
“……存的。”
煦方摆出一副“你骗不了我”的姿势,我讪讪地说:“是替村长夫人洗衣赚来的。”
他眼里盛着一眶心疼之色,“我,现在的我根本给不了你锦衣玉食,可若……”
我问:“什么?”
他顿了半晌却不肯继续说,只是拉着我在树旁坐下,说:“不如我吹萧给你听。”
萧声缓缓奏起,清风拂过,黑发飞扬,斜晖衬得他如画中人一般。
我不由看痴了。
日子过得如想象一般平静而惬意,就在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天荒地老下去时,我无意间在市集的石墙上看到了一则告示。
寻人告示,寻的是夏阳侯世子,聂然。
不愧为四大家族之首的聂家,告示上的画象惟妙惟肖,但凡见过世子本尊的恐怕无人认不出。
更遑论与他朝夕相处的我了。
到家的时候煦方正在厨房炒菜,那锅铲的吭吭声生生将我路上掂量出的话全又给咽回肚里。
他是尊贵的夏阳侯世子,即便他不嫌弃,他的家族又岂容得下我这来历不明的野丫头?
然而,该来的终究躲不过。第二日醒来时,煦方未如往常那般坐守我床边。
我慌慌张张的寻遍整个屋子,都没有瞧见他的影子。
直到听见前院的动静。s3();
我蹑手蹑脚的踱到门旁,一眼望见院内跪了一地的人,脸上都露着惶恐的神情。煦方就那么施施然站在其中,淡淡的嗓音透着一股威严:“都给我回去。”
为首的长者战战兢兢道:“世子,侯爷和夫人一直都在找您,还有少夫人她……”
煦方冷冷瞥了他一眼,我从未见过他这种神情,从我这个角度看去,像是愤怒的样子,“我若是不走,你们还想押我回去不成?”
那些人登时噤若寒蝉,不住叩首求饶,煦方颇为不耐的挥挥袖子,道:“罢了,过几日我自会回绥阳向爹请罪。”
直到那群人离开,煦方才回转过身,瞧见站在门边的我,慌道:“和风,你怎么醒了?”
我直愣愣盯着他:“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聂然的记忆?”
煦方神色微变:“你都知道?你……”
我打断他的话:“你有妻室?”
煦方说不下去了。
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滴下来:“你要回去和她团聚?”煦方过来拉着我的手,我一把甩开:“要回去就回去,我不要你可怜。”
煦方不顾我的挣扎用力抱紧我,急急地说:“和风,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她,我和她还未正式拜过堂,所以你,你别恼我。”
我颤着手揉着眼睛,煦方吻去我的眼泪:“和风,我不喜欢她,我会回去和爹说,我想娶的人是你,若然他们不允,我便带你离开,天大地大,何处不能为家。”
他眼睛晶晶亮亮地看着我,我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可不准骗我。”
他听我这般说,将腰间玉萧解下,放在我手上,说:“若我变心,你就用这玉萧狠狠敲我的头,好不好?”
我摩挲着玉萧,撅嘴道:“那岂不便宜你了?”
煦方索性抱起我转了几个圈,边转边笑,那一瞬间,我真的还以为,不管他是煦方还是聂然,都会永永远远如此刻这般疼我宠我。
三日后我们启程去绥阳。
煦方雇了一辆马车,我直怨这该抵他多少工钱,他似乎也觉得有些铺张浪费:“若我爹非要我一眼,又转向那女子,温言道:“我不认识。”
心底煞时一片冰凉,无助和恐惧涌遍全身。
忽然想起之前有一次,我故意装作不认得煦方,急得他险些抓狂,后来实在憋不住笑声,他才恍然是被我糊住,恼得半日不理我。
而这回,换他说忘记我了。
我多么希望他突然弯下腰哈哈大笑,说,喂,你被骗了吧。
可我知道不会。
我看着他的神情,冷漠、疏离,还有一丝鄙夷。
那不是煦方看和风的神情,那是属于聂然的,我不认识的聂然。
他是真真正正忘掉我了。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只想,若就这样简简单单结束,那我也不是和风了。
煦方绝对舍不得和风受委屈。那么,没有煦方守护的和风,也绝不会容忍自己受到一丁点委屈。s3();
我慢慢握紧拳头,叫住煦方:“聂公子。”
他和那女子同时回转过头,煦方蹙起眉头:“这位姑娘,在下说了……”
我伸出两指,道:“一年,这一年的记忆,聂公子可还有印象?”
他先是呆了一呆,旋即神色一变:“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公子分明明白我的意思。”
煦方神色晦暗的看着我,正待说些什么,他身旁的女子道:“你在胡说什么?然哥哥受了重伤昏迷一年,何来记忆可言。”
她尖锐装嗲的声音严重的干扰了我的思考,我不得不重新打量她:“姑娘是首辅大人千金赵嫣然么?”
她诧异瞪着我:“你是……”
“你方才说,聂公子昏迷一年,那么你可知道,常人若是一年不醒,会因经脉不得活络而面色枯槁,行动不变吗?”我死死盯着她,“你认为,聂公子现在像是昏迷一年之人么?”
赵嫣然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辩驳,正当我以为事情有所转机时,煦方沉沉带点怒意地打断:“够了。若没有嫣然对我的百般照顾,我又岂会醒转?我与她的情分,岂容你这外人随意挑拨?这位姑娘,不论你是谁派来的,是想阻碍我们的婚事亦或是其他图谋,倘若再危言耸听,休怪我不顾念你是一名女子!”
他放下话转身带着赵嫣然离开,由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瞧我一眼。
我呆呆站在人行如织的街面上,任由路人们指指点点。
其实,他们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
脑海里,煦方最后的声音一遍一遍的重复回响,像无数把尖刀一刀一刀的剜向我的心口。
我突然间很想念很想念曾经的煦方,我想和他说一句话。
我想说,煦方,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不让人伤害到我了。
可惜那个人是你。
那么,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和风,也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近一年,终于开新文了~这么高兴有木有~~~留言收藏什么的不要大意的涌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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