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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兵乙 > 第三章 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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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早些时候他听到有人向村长抱怨了几句,说总吃烤肉非常的单调,村长却只能无奈的摊摊手,仅有的几口铁锅已经变成了税款送走,实际上在此之前连柴火的收集都有点困难了,用久的斧头越来越钝,老年人的力量又有限,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下雪之前可以看到年轻人们回归的身影。

    想要制作热汤的想法,再次激发了他的某种深层记忆,一些陶土器的制作方法,开始隐约的浮现出来,他现在已经有点乐此不疲的不断刺激自己,好从脑海中捕获一点什么,这让他感到一个越来越完整,越来越真实的自己。

    村子的附近没有粘土,不过在他来的路上,有见过一些天然的粘土坑,在一条小河的两侧,被灌入的河水覆盖着,形成了一个个浑浊的泥淖。

    然而他并不记得该怎么走回去,游荡在森林里的记忆似乎被什么遮蔽了,不能清晰的被回想起来,而木头又不小心扭到了脚,可能要个把月才能全好。

    还好大毛还记得木头下套的地方,从那里到小河的距离,还有有约一天多一点的路程。

    因为这一次要走的比较远,所以松鼠在第二天一早就被暂时送到了木头家,木头的婆娘是个瞎眼的女人,平时她总是会扶着门框站着,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就笑,听到木头狩猎归来的脚步声,就会又哭又笑。

    眼泪汪汪的松鼠被送到了木头家里,木头婆娘一接过松鼠,就紧紧的抱在怀里,她和木头两个人一直没能有孩子,对松鼠稀罕得紧。

    走上了山坡后,兵乙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沉浸在梦的村子显得很安详,有些睡得太死的人家,连火塘里的火熄了都不知道,从烟囱里冒出一阵浓烈的黑烟,等他们过一会冻醒了,就得哆哆嗦嗦的去别人家借火,还要接受一顿善意的嘲笑。

    “别墨迹,快走,早点走早点回来。”大毛从出了村子之后,就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让他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默默无语的两个人埋头走了一天,没有进食也没有休息,这是一种很不正确的行为,过度的疲劳导致的并发症在荒无人烟的丛林里可能会置人于死地,虽然兵乙的身体可以轻松的承受这一切,但是大毛却做不到,不过虽然已经需要不断的扶着树木才能前进,他还是咬着牙不肯休息,兵乙终究是看不下去,和一个孩子斗气不应该是他的所作所为,于是他招呼了一声:“咱们停下来休息吧。”

    大毛立刻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开始拼命地狂奔,丢下了愣在原地的兵乙,转眼就消失在树林之间。

    兵乙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追了上去,却根本看不见大毛的踪影,“这小子能跑的这么快?”兵乙有点诧异的想,一个累极了的孩子还能瞬间摆脱一个身强力壮的大人,这实在有点不可思议,想到这,他放弃了继续追,开始回头寻找,果然在两颗紧密挨着生长的树缝中间找到了大毛,正紧紧的缩在里面绝望的看着他。

    “你干嘛呢?快出来!”兵乙伸手去拉大毛,却被他狠狠的咬了一口,然而这一点点伤痛根本没有起到任何阻碍,尽管他始终没有松口,还是像一只被钓起的鱼一样被拉了出来。

    “快醒醒,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连续被抽了七八个耳光后,大毛呜的哭了一声,昏了过去。

    兵乙摸了摸他的脑门,并不烫,不像生病的样子,然而却怎么都叫不醒,只好抱着他继续前进,直到一条小溪旁边,才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来,准备生火烧水,在没有容器的野外,烧水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在溪边挖一个洞,把溪水引进来,然后将烧红的石头丢进去,准备好了之后,他又顺便揪了些松针丢进去,这样水会有些苦,但是会提神醒脑,也许会对大毛有效果,不管怎么样,来点热水是不会错的。

    大毛被平放在一块石板上,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只是依旧昏迷着,兵乙看着水开了,小心的用树杈挑出松针,找了块带凹陷的石头,洗干净后,盛了一点热水。

    这时候,躺着的大毛忽然说:“我不喝那玩意。”

    “你醒了?”兵乙惊喜的说。

    大毛闭着眼说:“我就没昏过去。”他停了一会,问道:“你是惊野的逃兵?”兵乙想了想,摇了摇头。

    “只有惊野的人会在水里放松针,这是他们军队的习惯。”大毛猛然睁开眼,坐了起来,瞪着兵乙说:“你撒谎。”

    兵乙摊了摊手:“我没有,我确实不是惊野的士兵,怎么?你和他们有仇么?”

    大毛重新躺了下去:“没有,我和他们没有关系,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从哪来的。”

    “那你也不至于这么拼命啊。”兵乙觉得有点好笑,果然是小孩子,翻脸够快的。

    “我看到你有黑闪的纹身,必须跑。”

    “纹身?哪?”兵乙赶忙摸索自己的全身,可是除了后背和屁股他看不到之外,哪都没有。

    “……我看错了,谁知道你这道疤长的那么个性,哈哈哈哈”大毛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

    兵乙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笑,现在被大毛这么一闹,天都黑了,路还多走了一个大弯,浪费了好多时间,而且大毛现在很可能真的生病了,即使是在暗淡的光线下,他还是能看到他的脸红的不太正常。

    大毛是在半夜的时候发起烧来的,说了很多胡话,基本都是在叫爸爸妈妈和救命,应该是和那个带着‘黑闪’的组织有关系,到天亮的时候烧退了,人也清醒过来,但接着就开始呕吐,走不动路,一站起身就不停的吐,兵乙试图背着他走,也不行,依旧会图的昏天黑地,还甚至还昏迷了两次,两人只好再溪边又停留了一天。

    “你肯定不是惊野的逃兵,惊野的士兵都要自给军粮,哪有你这么强壮的,你是个跑路的军官吧。”大毛蜷在兵乙的怀里,虚弱的说。

    兵乙正抬头看着星空,轻轻的说:“不,我是……辎兵。”

    “辎兵是什么意思?”

    “辎兵就是……不是人的意思。”

    “因为你们都强壮的不像话,特别能打,简直不是人么?”

    “不……实际上我从来没打过仗,也从来没杀过人。”

    “不是吧,那你们都在干啥?”

    “通常的情况下,就是翻地,扎围墙,挖壕沟,修营地,修坏了的兵器,打起来的时候给前线送箭,送火油,把伤员抬回来,总之除了打仗,什么都干,也没有休息的时候,剩下的时间还要给一个大家伙上劲。”

    “大家伙是什么?”

    “一个很黑很坏的大家伙,你肯定不想看到它,你见过最大的猛兽,还比不上它的一只眼睛,如果你看到它,一定会做噩梦的,不过它虽然很厉害,却还是被人打成了废铁,枉我们每天给它上劲,一直到九级满,它就去战场上啦,威风的不得了,直直的冲过去,吓了所有人一跳,结果它连一堵墙都没撞倒,还差点被人家干掉,后来它又试了一次,就被一道光打成了废铁,我当时正在送一捆箭上去,被光刺得睁不开眼,后来就……”

    大毛的呼吸很均匀,沉沉的睡着了,兵乙把外套盖在了他身上,继续仰头看着星星,很多问题他自己也并不明白,也许在战场还藏有更多秘密,他却并不想再回去,甚至连回忆都不愿意去想,他有些贪恋现在的生活,什么都不用想,就很好。

    大毛熬了三天才终于恢复过来,本来就瘦的他连血管的形状都凸显出来,还好溪水里有不少小鱼,提供给他足够的营养,让他恢复了一点元气,可以趴在兵乙的背上,慢慢的往回走。

    兵乙把一包烤鱼塞在大毛的怀里,热乎乎的可以给他取暖,他饿了还可以直接拿出来吃,这样兵乙可以不用停歇的赶路,离开的时间超过了预计,不早点回去的话,松鼠一定会哭的不肯吃饭。

    在傍晚时分,他们回到了那一片山坡,在坡上面刚好可以远远的看到村子里升起的炊烟,一缕缕的升起,然而当他们爬上去的时候,只看村子里升起的耀目火光。

    时间退回到半天以前。

    松鼠正在哭闹着要吃房梁上的野猪耳朵,怎么也劝不住,木头只好一瘸一拐的出去借梯子,当他来到门外时,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

    几十个穿着全身铠甲的骑士,将马停在了村子门口,排成一列,缓缓的走进村子,走到村子的正中后,当先的骑士一抬手,整个队列立时停了下来,看到村民们都好奇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大声喊到:“诸位乡亲,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残暴不仁的秦山国,现在已经灭亡了,尊贵的登云候兰洛大人,历经苦战,终于于日前将秦山王诛杀,现在我宣布,你们永远都不会再受到欺压了!从今天开始,你们都将是复汉帝国的公民,享有自由和荣耀,而曾经伤害你们的人,都会付出代价!来!”他冲着后队招呼了一声,后排的骑士们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颗人头,高高举起。

    “这就是曾经欺压你们的镇长,他横征暴敛,无恶不作,不过他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他和他罪恶的爪牙已经全部伏诛,你们从此将不必在惶恐中度日!”

    回应他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号,路边的一位妇人猛然冲向队伍中的一名骑士,试图去抓他手上的人头,而迎接她的是一只粗长的黑色弩箭,将她的头颅整个射穿后,钉在了她身后的地面上,她抬头看了一眼,挣扎着试图抬起手来,却终究还是无力的扑倒在地。

    兵乙背着大毛几乎连滚带爬的冲了下来,迎面吹来的风里饱含着刺鼻的焦糊味道,几座较大的房屋还在熊熊燃烧着,照亮了几成废墟的村落,村民的尸体零散的倒毙在各个角落里,他们应该是想要躲藏起来,却被直接杀死在藏身的地方。

    大毛猛地从兵乙背上跳下来,跌跌撞撞的跑向木头家,浸润了鲜血的地面非常湿滑,让他连着摔倒了好几次,兵乙赶忙把他抱起来,跑向木头家。

    木头家的房子被烧的只剩下了四面石头搭建的围墙,木头的婆娘靠在门框上,被烧成了半截焦尸,木头家的院子里,躺着一名骑士的尸体,黑色的箭尾从他的右眼中露出短短的一截,在院子正中是一根新竖起来的木杆,木头的脑袋就挂在上面,被剜去了双眼淌出了两道血印。

    兵乙一进院子就捂住了大毛的眼睛,然而他还是挣扎着扒开了手指,看了一眼,浑身一软,坐在地上小声的抽噎:“灵鼠……灵鼠他……”

    兵乙紧皱着眉头,这伙不明来历的人应该是忽然杀到了村里,还被木头射死了一个,他们为了报复搞成这样……不过木头敢动手,说明当时松鼠并不在他身边,他四下打量着,只见墙角的一堆杂物随着大毛的低呼,开始缓缓的蠕动。

    兵乙放下大毛,伸手扒开了杂物,就看到松鼠在里面缩成一团,被抱出来后,他才猛地哭了起来:“木,木头叔让我不,不要出声……”

    大毛连滚带爬的冲过来,和松鼠抱在一起嗷嗷的哭,把眼泪和鼻涕抹得到处都是,直哭到两个人站的站不起来,兵乙只好一手一个,把他们都搂在怀里,这噩梦一般的经历,让两个孩子都累坏了,补充食物,休息一下才是当务之急。

    抱着已经开始打瞌睡的两个孩子,兵乙从院子里走出来,没走多远,刚过了一个转弯,就看到两个全副武装的骑士,正吃惊的瞪着他。

    满满当当的食物仓库让复汉的骑士很是震惊了一会,由于人手不足,只好暂时留下一五人小队看守着,其他的人回去召集人手,收集车辆,好回来搬运,登云候的军队名义上属于复汉,但大家都知道,天选迟早要走出自己的道路,所以对于注定要失去的后勤来说,物资的储备就显得额外重要。

    刚刚换班躺下的两个人还没睡着,正在一边摘卸盔甲一边小声的说话,其中一个忽然说:“你听到什么没有?好像有脚步声。”另一个人还没得及回答,仓库的大门就被打的四分五裂,一个黑影静静的站在门外,他非常的高大,以至于需要低一下头,才能从仓库的大门走进来。

    “什么人?”两个人‘蹭’的同时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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