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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里播放着钢琴曲，我没什么音乐素养，听不出来是不是名曲。面前的男人几乎是在请求了，我却没有回答他。如你所见，我是个律师，从业四年，单打独斗，没什么成绩，但是混的也不算太惨......吧。我扯了扯领带，接着他的话问下去：“如果不打这个官司，你会怎么样？”
他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回答：“如果不打这个官司，我会死的......”
这个人的名字叫江川，先前找过我几次，是想让我帮忙打官司。案情并不复杂，江川是个满腹才华无处施展却仍未放弃文学梦想的小说家……这是他自己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可不知道。因为没什么名气，作品又不太迎合大众的口味，没有出版社出版他的书。大概半年前，他把一本书的稿子投到了出版社，两个月后，这家出版社出版了另一位作家阮辰的书。阮辰与他不同，是个实打实的文豪，作品的影视化改编无数，新书一出，便引来无数追捧。江川好奇之下，也读了读。
“我一看，这不是我投的稿子吗？除了人名地名基本没怎么改动啊！我去出版社讨说法，他们还说我要告就去告好了，这……”
……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是真的不太想接这个委托。如果江川所言非虚，那么事情其实非常了然，阮辰和编辑因为某种原因通了气，这本书成了他的。但是我实在拿不准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毕竟这年头，为了出名不择手段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一来，事情都过去了差不多四个月他才想起来找律师，这段时间足够他伪造一份稿件，绰绰有余。二来，著作权的案子，另一方还是个名人，怎么看都不应该找我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吧……
再说，在这个国家的法律体系中，著作权的案子，就是打赢了，又能判到多少赔偿？江川倒是无所谓，他出名了。我呢？拿不到钱的官司，我可不想打……
我点了支烟，还不忘了递给江川一根。江川接过，我把打火机扔给他，开口拒绝，因为叼着烟的缘故，听起来好像有点口齿不清：“我当律师没几年，也没打过著作权的官司，没把握胜诉。你要是真铁了心要打官司，应该去大事务所找一个经验丰富点儿的律师，专攻著作权法的那种。”
江川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许久才开口：“我没钱。”
……？
我忍住了开口一句“你没钱你他妈打个屁官司啊”的冲动，仍旧保持着职业的微笑：“实际上我的委托费也不低，你也付不起。”
话说到这就算彻底塌了，傻子都能看出来我根本就不可能接这个官司。这么难打，还没什么钱，对方还是个名人啊，谁接谁脑抽。但是江川看起来还不太死心，伸手抹了一把脸，然后紧紧盯着我：“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赢了，拿到多少赔偿都是你的。”
只要赢了……笑话。我从业四年还没输过。我叼着烟没再接话，在心里问了问自己。做律师的初衷是什么？为什么要学法律？
仅仅是为了钱吗？
……不就是为了钱吗！帮扶弱小什么的，不存在的！
但是为钱也要有个底线，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再清楚不过了，这个案子我打不起。
但是下一秒，我就改了主意。因为我看见，江川身后出现了一个女孩子的身影。我甚至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穿着一条脏兮兮的裙子，偏分的长头发有一大半都挡在脸前面了，发尾绕在脖子上只有一小部分脸是露在外面的，露出来的那只眼睛正定定地盯着我。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多处伤痕，脖子露出来的那一块隐约可见有青紫色的瘀伤，不确定是一圈还是一块。我一边打量着她，一边问江川：“这位是？”
江川一脸茫然地回过头，又一脸茫然地转回头看我：“谁？”
我没再说话。得，我知道，撞鬼了。当然不是冲我来的，肯定是冲着江川去的。所以现在，如你所见，我不仅是个混的不怎么样的律师，我也是一个以驱鬼降妖为己任的玄术师。虽然作为玄术师我混的也不怎么样。
我其实很想问问他，你认不认识一个长头发，大约一米六左右的女孩儿。但是怕吓到他，还是算了，想来这个女孩子一定跟他有关系。就算是江川杀了她，我也要阻止这个女鬼害他。这不是是非不分，审判他是人民警察的事情。
我掏出一张折的规规整整的黄符递给他：“你先把这个收着。”
江川疑惑地接过去，他身后的女鬼退了几步。
我低下头不再看他和那个女鬼，一边搅拌咖啡一边说：“收好了，带在身上，不要取下。”
江川拿着那张黄符，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他没问这张黄符是干嘛的，但是很妥帖地收到了衣兜里。他问我：“现在律师也信这些了吗？”
我没回答他。何止是信啊，我就是干这行的啊。
江川见我不回答，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只要赢了，拿到多少赔偿都是你的。”
“那输了呢？”我掸着烟灰问他。
“输了……”江川一愣，“输了的话我去给你打工。”
“我雇不起员工，也不需要员工。就这样吧。拿到多少赔偿都是我的，希望你到时候别反悔。”
我说完，拿包站了起来准备离开。江川这下子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我是接下了这个官司，赶紧也跟着我站起来，要来握我的手。我向来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我穿着高跟鞋可比江川还高了一点儿，稍微往后退了一步：“今天回去收集收集证据，明天来事务所找我。”
真打脸啊。我刚才还在心里念叨，谁接谁脑抽，现在我自己就脑抽了，真想抽自己一个巴掌。但是没办法啊，对我来说，律师只是个社会身份，玄术师这个身份永远凌驾于律师之上。再说，现在不大不小的案子差不多都被那些拥有精英团队的大事务所揽走了，我这个律师当的真是太闲了。至于能不能胜诉，那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就算赢不了，凭我的本事，讹来一笔钱也是没有问题的。我哪来的信心？因为我可不是普通的律师啊......如果必要的时候，伪造证据收买证人之类的事情也不是不能做。
我不管谁对谁错，谁给我钱我就让谁对。
江川应允后转身去付了账才走。我也正准备离开，身后突然有人隔着西装扯住了我的手腕。我讨厌和人有肢体接触，微微使力甩开了。我回过头，入目是个陌生的男人，剃着短短的青茬，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西装，里面的衬衫有点皱，但是脸长得不错。他的脸上好像有点尴尬。嘿，我知道他为什么尴尬，我净身高一米七，脚上的恨天高有十二公分，加起来就是一米八二的逆天女性身高了。虽然我的小助手林小梳不止一次说我这样是嫁不出去的，但是作为为数不多的自立门户的女律师，我必须要给人一种压迫感，嗯，身高上的压迫感也是压迫感啊。大多数身高不足一米七五的男性同胞可能在我面前都会有去接一块腿骨的冲动。
我把手腕抽出来之后，俯视着眼前的这个人，语气冷淡，虽然是疑问句，语气里却没有一点疑问的意思：“请问有什么事吗。”俯视人的感觉真是爽爆了。而这个男人为了避免仰视我，选择了说话时盯着我的脖子带下巴，而不是盯着我的眼睛，这是平视的高度：“是叶凡安叶律师是吧？有兴趣坐下谈谈吗？”
讲道理我有点绷不住了，现在从我的视角看，此刻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脖子，表情严肃而尴尬，太喜感了。我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笑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正盯着我，整张脸都写满了苦大仇深：“能不能坐下说。比男人还高的女人真是太嘲讽了。”
我敛了敛，重新落座，又点起一支烟。他在我对面坐下，扇了扇，用动作表示他对于烟味的不满。
我瞥了了他一眼，侧过了身子，换了个方向抽烟，边吐着烟气边说：“你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说吗，反正你说完就走，你早点说完早点免受煎熬。”
“待人接物最起码的礼节最起码的尊重呢？！”
“那得看你是来干什么的。”我深深吸了一口之后把烟掐了。万一是个哮喘病患者怎么办，还是迁就迁就吧。掐了烟之后，我重新转回身子面对他，“暂时不接委托。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吗？”
说话间，侍者端着两杯咖啡过来了。他一边往咖啡里兑着方糖一边开口：“我知道你已经接了个委托。但是我希望这件事情你别管。你损失了多少钱，我可以给你。”
我歪着头盯着他，他气定神闲，自顾自和咖啡较劲，根本就不抬头看我。看了他许久，我转开视线，又点起一支烟。语气不善：“连自报家门都没有，上来就断别人财路，谁教你的？”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蒲微尘。”他顿了顿，“我可不是断你财路。我也说了，你损失了多少钱，我会给你……”
这人看起来可不像有钱的样儿，所以他话音未落便被我毫不留情打断了：“我损失的数，你可给不起。你是出版社那边的人？还是阮辰的人？”
蒲微尘笑了笑，没回答。他以问代答，显然是深谙谈判之道：“你就那么有自信能讹来一笔天价赔偿？”
谈判嘛，不能让对方掌握主动权嘛，我懂的，所以我也没有正式回答他的问题，再说我的目的本来也不是钱。所以我对他说：“你还是回去告诉他们准备着找律师接官司吧——你不会就是他们的律师吧？”
再说了，我凭什么没自信？一个著作权的案子而已，又不涉及人命，不奔着胜诉去也好解决的很，只要解决了跟在江川身后的那个女鬼，我就找个借口把这个案子推掉……虽然几天之后我才知道我立了一个多大的flag。
蒲微尘笑了笑：“不是。但是这件事情，不是律师能摆平的。言尽于此，你要是一意孤行，到后悔那天，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台词真老套，我总感觉在哪听过，好像很多电视剧或小说里都有类似的台词。还言尽于此，装哪门子神秘啊，难道我遇到同行了？我没再说话。我刚刚点的芒果班戟还没上，不能浪费。蒲微尘也静静等了一会，好像是看我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开口问我：“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怎么有种审犯人的既视感。我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我点的芒果班戟还没上。你可以先走了。”
蒲微尘愣了愣，然后说：“没有让女人付账这一说。”
这人还挺地道，可惜我不是很地道：“哦，那你去付了账就可以走了。”
蒲微尘真的起身去付了账，但是很快他又坐了回来。我不得不开口劝他一句：“我是不会放弃的，别白费功夫了。”
“这只是最起码的绅士风度。”蒲微尘又笑了笑，这人怎么这么爱笑，“把一位女士一个人撇下，太不礼貌了。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危险，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觉得你是在咒我。”说话间，芒果班戟上来了，“我能遇到什么危险？班戟成精？”
“也许呢。”
班戟成精......魑魅魍魉我见过不少，但是成了精的甜品我还真没见过。所以我用自认为自信无比的语气告诉他：“我告诉你，蒲先生，就是芒果班戟成精了，也阻止不了我接这个委托。”
毕竟，我可不是普通的律师啊，虽然一直重复这一句话没什么意思，而且有种扑面而来的中二气息，但是我可是当世为数不多的玄术师。这才是我除了法律事务的专业能力之外，真正的凭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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