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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都直直下了快一个月的雨终于渐渐收起了声势慢慢的褪去了。
作为整个霜国水脉集结的地方。沪宁一直都有涂润姑苏的美称, 也是天下有名的水乡之地。
夏日还没有到来的时候, 别的地方都还正是春寒意浓, 夏意倦怠。
到了沪宁, 却是满眼的春花娇艳, 比的起夏日里花堤岸里的万里红妆,更多几分说不出的少女粉淡。
然而今年因为夔?的出世,本该粉嫩的丽都也直接错过了少女春意,进入了带着几多萧瑟浓郁的夏日里。
便是本该热烈浓郁的夏日,也没有像是往年一般,满世界的璀璨明媚。
因为这连绵不绝的雨水, 将之前昏暗天地的血腥气, 还有阴沉彻底冲刷下去以后,也连带着将本来该热烈的夏日也带出了许多水润素雅的娇媚来。
等到天际的云层再也没有雨水可以倾倒,明媚的太阳高高的悬挂在天际。
蓝的一片纯粹的天从近到远, 缓缓的游着几朵,白的犹如刚出生的小羊般的云。
大街小巷也因为骤雨过后的晴朗天气,重新热闹了起来。
看着这样的丽都城,谁能够想的到二十多天, 这里愁云惨雾的仿佛要面临世界末日。
作为扎根在丽都城的百姓, 金谷洪杰也和丽都城许多的人一样,见证了丽都挺过这又一次的灾难。
晴朗的日子里, 金谷洪杰穿着一身前灰色的长衫, 站在听城书斋的门前。
自从云青花了金钱和心力, 替丽都的流浪儿们建造了这个安家之所。
丽都的街上就很少在看到四处流窜的小孩了。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 没有照顾过孩子的金谷洪杰也担心自己做不好云青交代的任务。
毕竟,从被朝廷打压流放之后。
金谷洪杰从自己当初辉煌的家门里走出来,也还是一个不大的孩子。
甚至连自己洗衣做饭都不会。
但是如今,尝够了人生艰辛的金谷洪杰,重新以一个教书先生的身份立于世间。
照顾着眼下这些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安居之所的孩子,渐渐的竟然也生出了一种为人师长的使命感来。
最初,金谷洪杰接下云青交给自己教这些孩子读书认字的工作时,也只不过就是想要摆脱四处流离乞讨的日子。根本没想过自己要为了一些不相干的孩子们做到何种地步。
原本,按照金谷洪杰以前那种懦弱的性子。
夔?出世的时候,金谷洪杰就该是卷了钱,逃离丽都这个危险的是非之地。
但是当危险真的发生,眼看着丽都城的百姓们,因为恐惧夔?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丽都。
金谷洪杰站在这个承载了他人生新希望的书斋前,却觉得自己不论如何无法丢弃这个片土地。
不管是过去辉煌奢侈过的日子,还是如今这温馨安乐的生活。
在金谷洪杰大起大落的人生之中,丽都城的一切实在是给他留下太多难以磨灭的印记。
所以当时面对危险,金谷洪杰面对着那一个接着一个举家逃离的人想了很久很久,却只是让已经懂事的大一些的孩子,带着那些年纪还小的孩子拿着书斋里的钱财离开。
孩子们虽然最开始,也都对金谷洪杰这陌生的先生不怎么熟,也总是带着疏离和恐惧。
甚至因为云青将他们全权托付给金谷洪杰,而一度感到紧张。
可是随着相处的日子渐长,金谷洪杰又和这些总是流浪而且遭受过不幸的孩子一般,都害怕和恐惧不安定的暴力的生活。所以没有用多久的时间,孩子们就慢慢的走进了金谷洪杰的身边。金谷洪杰也因为照顾学生们有了感情。
孩子们听说金谷洪杰要留在丽都,与丽都共存亡的时候。
虽然也对那个可怕的怪物感到无比的恐惧,也被那些一个个逃离的人影响。
但是最终,从金谷洪杰手里拿了钱的孩子们,在几乎都要走出丽都城门的时候,却再次回到了金谷洪杰的身边。
“先生...你去哪里家就在哪里?我们要和你在一起。”
明明就是一句再简单朴素不过的话语罢了,可是听到孩子们纷纷说出这样的话围在自己的身边时。
金谷洪杰第一次感觉自己做了一件什么事,让他由衷的从心底里感到高兴甚至是想哭。
回想当年作为丽都大行官嫡子时,对下人颐气指使都不曾拥有过,被孩子们簇拥着的那种说不出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金谷洪杰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有那样豁出命去,陪着丽都共存亡的勇气。
其实比谁都怕死的金谷洪杰,在面对自己整日以仁义礼智信教诲的学生面前,真的做不出苟且偷生的事情来。
这一点,就连后来夔?终于被斩杀之后,总算是松了口气的太叔智澜都不是很能理解。
对于金谷洪杰这个人,要说太叔智澜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当年还在官学的时候,金谷洪杰仗势欺人,用脚踩在太叔智澜身上的事情,给太叔智澜造成了很长时间的阴影。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有云青在的话,可能太叔智澜会因为金谷洪杰这个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所以也是后来,金谷洪杰在丽都落魄。任由谁都能够往昔日的大行官公子脸上踩两脚。
后来被丽都官学泰斗,还有朝廷出了名的纯臣李司农等大臣联名举荐以后。
又因为皇子势力之间拉扯不下,最后太叔智澜这个尚且年幼的丽都才子,就成了整个霜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行官。
成为了大行官的太叔智澜,为了恢复丽都城的经济还有行政等等问题,第一年的时候几乎从没睡过个安稳觉。后来也是偶然在街上遇见了被人践踏的金谷洪杰。
当时太叔智澜本来还想出面制止那些丽都老权们欺负百姓。
结果看见了被欺负的人是金谷洪杰,也直接顿住了脚步。
作为丽都的大行官,如果太叔智澜真的有心置人于死地,别说金谷洪杰已经是一个贱籍的落魄乞丐。就算金谷洪杰还是家中的贵子,见到了已经是大行官的太叔智澜,金谷洪杰也只有跪下听训的份。
太叔智澜在旁人都对金谷洪杰落井下石的时候,没有踩上一脚真的已经是足够善良的了。
要不是后来云青回到了丽都城,突然就找上门来摆脱自己看着点金谷洪杰。
可能太叔智澜这辈子都不想再和金谷洪杰这个人有任何的交集了。
而且在云青托太叔智澜消去金谷洪杰的贱籍的时候,太叔智澜还一度迟疑,像金谷洪杰这种人难道还真的能够痛改前非?
金谷洪杰从云青手里拿到自己身契,还有如今书斋的房契以及大笔的银钱时。
完全不知道云青为了给金谷洪杰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和太叔智澜都许下了怎样的誓约。
不过最终,重获新生的金谷洪杰还是以自己每日每日勤勤恳恳认认真真的生活,没有把云青付出的代价和许下的人情浪费辜负。
从丽都出事,金谷洪杰都没有离开丽都离开那群孩子们来看。
云青说金谷洪杰是真的变了,而且值得他冒险投资的话,并非是异想天开的虚言。
太叔智澜穿着一身便服,走在到处都是人的街道上,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远远的看着站在听城书斋门前,那个早已没有昔日锋利棱角的金谷洪杰。
因为好不容易下雨的天放了晴,整日里都闷在学舍里念书的孩子,好不容易得到了先生的放松,都和街上的百姓一样四处跑闹玩耍。
金谷洪杰不知是不是因为孩子们都出门去玩了,所以暂时没事可做。
因此站在书斋门前,望着远方也不知是在发什么呆。
太叔智澜喝过了小店里的茶水,从茶铺里走了出来。
最近因为丽都城的风声总算是过去。
虽然太叔智澜因为夔?这事儿,硬生生的从朝廷里滚了一圈刀尖才回到了丽都,看似是将处理夔?的事情给平息了。
但是大劫难过去之后,总是有些小人想要趁着丽都放松的时候,钻空子。
太叔智澜作为一个一心为民的官员,自然是不能放过丽都城可能发生的任何蛛丝马迹。
因此处理完了顶头那些事儿之后,太叔智澜好不容易能够歇两天,也是换上便装在丽都城内各各种比较纷杂的场合查看。
顺路的时候,正好路过金谷洪杰的书斋。
也没想着会见到金谷洪杰,结果大概也是命中注定有这缘分吧。
太叔智澜喝个茶的功夫,就看到金谷洪杰从书斋里走出来,目送那群孩子们跑远去玩。
以前云青托太叔智澜照看金谷洪杰的时候,太叔智澜还觉得云青多少是信不过金谷洪杰的。所以才让自己有时间了多盯着点,以免金谷洪杰有什么异心,害了一群还小的孩子。
然而时间慢慢长了,金谷洪杰却一日比一日热爱自己的教书先生的这个身份后,有关云青托付的事情太叔智澜时常忙的忘了,都是直接抛到脑后去。
偶尔想起来,差人看上一眼。
得到的回复也都是一切如常。
看着明媚的眼光,将金谷洪杰整个人身上都勾勒出一圈清晰明朗的线条。
太叔智澜和金谷洪杰这昔日的官学仇家,也终究是躲不过人生际遇的安排。
“金谷洪杰。”
金谷洪杰在书斋门口站的久了,正准备转身回去屋里,继续备课。
结果听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叫出自己的名字,惊讶之下一转脸就看到了一派儒雅正气的丽都大行官大人。
金谷洪杰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这样遇见太叔智澜,一张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惊讶。
两个人站在匆忙往来的人流之中对视了好半天,金谷洪杰都没有回过神来。
最后还是太叔智澜多少有点尴尬的,朝着站在书斋屋檐下的金谷洪杰走了过去。
金谷洪杰见到太叔智澜朝着自己走来,也总算是回过神就要掀起衣摆给如今的丽都大行官行礼。
然而太叔智澜本来就是便衣出行,没准备摆什么大行官的架子。
在金谷洪杰腿还没弯下的时候,一把就拉住了准备下跪的金谷洪杰。
“只是正巧路过,来大哥招呼罢了。不必行礼。”
太叔智澜说话还是和过去似得的文质彬彬的,但是如今已经一地父母官的太叔智澜,就算是面对朝堂上安歇豺狼虎豹,也能正气凛然的挺直了腰板说话。
再与金谷洪杰见面的时候,虽然还是儒雅文士。
但是一身绣着精细暗纹的黑色长褂,还有黑色的缠冠,只衬的儒雅的昔日才子几多利落精干。一点没有曾经少年时期在官学里的害羞和怯懦。
金谷洪杰炸然见到太叔智澜,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感慨还有几分羞愧。
七七八八的杂在一起之后,竟然是诚心诚意的想要给丽都这位一心为名的高官行个礼。
然而太叔智澜却直道是正巧出来而已,没有让金谷洪杰行这个大礼。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正有些尴尬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金谷洪杰也大着胆子朝如今的太叔大人做邀“若是大人不嫌弃,外面日头大可以进屋里稍微歇。”
太叔智澜朝着金谷洪杰身后的书斋打量了几眼,点点头。随着金谷洪杰一起进入了书斋。
书斋内里的陈设虽然都十分简朴,可是经过了主人的打点和整理,也十分的雅致利落。
一排排放着各种古籍读物的书架,满满的给人一股书香扑鼻的感觉。
金谷洪杰因为太叔智澜突然地到访,也难免在这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有些意外和手足无措。
请太叔智澜在他日常批改学生作业的方案前坐下,金谷洪杰转身去给太叔智澜烧水沏茶。
太叔智澜坐在金谷洪杰平日里坐的位子上,就看见方案边上的一只嘴已经有些秃了的手壶。
看到这些日常生活的痕迹,太叔智澜也不难看出金谷洪杰平日给学生批改作业的习惯。
一个人带这么的学生,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便是有年纪较大的孩子给金谷洪杰帮忙,但是家长里短,舞文捣墨却还是要金谷洪杰这个主事的自己操持。
于是做学问的时间不够了,金谷洪杰可能连吃饭喝水都一并在这张方案上解决。
看到自己手边的那只手壶,太叔智澜几乎立刻就能想象出来,金谷洪杰是怎么一边写文章一边仰着头,含着那手壶的壶嘴喝水的。
因为以前太叔智澜也有彻夜批改文案的时候,不得不在一张桌上解决吃饭喝水作文的时候。
但是这种时候持续的时间也总是有限,可是看着金谷洪杰桌旁的已经有些秃了的手壶,却能想到金谷洪杰可能日日都是这般过日子的。
便是这种日子,金谷洪杰竟然也能日复一日的熬下来。
一起在官学的时候,太叔智澜是真的没有看出金谷洪杰还有这种吃苦的资质。
若是以金谷洪杰如今的这种吃苦和研究学问的能力,放在官学的老师们眼里,那肯定是能放出去造福百姓的好苗子。
然而,便是如今金谷洪杰有这种向上的精神和能力。
一个入过贱籍的,家中几乎被满门问罪流放的人,这辈子也是没有可能在入官场了。
想想金谷洪杰的父亲金谷余庆还在位的时候,在丽都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也的确是难以让人认同金谷洪杰这个罪人之子。
可能对于如今的金谷洪杰来说,能够在这个书斋当个教书先生,真的就是最好最好的结果了。
金谷洪杰急急忙忙的烧好了水沏了茶,端到了太叔智澜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双手将茶放在卓上。
太叔智澜看着金谷洪杰恪守规矩的跪坐在一边,看着如今这个丝毫没有一点棱角,也完全不复当年骄傲跋扈的教书先生。
太叔智澜的眸光一闪,竟然还从金谷洪杰的乌黑鬓发之中,看到了几根白色的发丝。
也不知是世事变迁实在太过惊人,还是物是人非的冲击太有震撼力。
太叔智澜端坐在上位,看着金谷洪杰低眉顺眼的跪在一边,竟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摸到了金谷洪杰耳边的一根白发。
金谷洪杰以为太叔智澜见到自己还是不免想到当年的事情,所以生气想要动手打自己。
于是更是缩了缩脑袋,完全不敢动一下。
结果当太叔智澜后知后觉的收回手,有点尴尬的掩着嘴,说了一句“你耳边生了白丝。”
金谷洪杰才有些讶然的抬起头看向了撇过脸去的太叔智澜。
两人都有些不知该如何起头说话的时候,就听到热闹的街道外突然就响起了尖叫声,顿时书斋外面一阵骚动。
金谷洪杰和太叔智澜两人先后起身,朝着屋外走出去。
本以为是好不容易平和下来的丽都又出现了什么动荡,太叔智澜和金谷洪杰两人都不由悬着心。
结果走出了门,远远的朝着引起骚动的地方看过去。
才发现是一头披着华丽金背的长鼻兽,突然在到处都是人的街上,朝着人群喷起了水来。
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的少年,从人群之中一跃而起就跳到了四处喷水的长鼻兽背上。
长鼻兽被少年一下勒住了缰绳,就扬起前蹄高声嘶鸣。
震动整个街道的兽鸣,更是引得百姓们不住的叫起来。
原本该是令人惧怕的巨兽,也因为被无极宗的弟子驯服而显得分外的憨态可掬。
也不知哪儿来的三只貌似白色小猫的小兽,闪电一般的在人群中穿梭。
那个带着金色面具的少年,也威风凛凛的站在长鼻兽的背上,直接架起长鼻兽就朝着三只白色小兽来的方向追赶。
一下子整个世界都像是被巨兽的脚步震动一般。
金谷洪杰被人群无意之间的推了一下,控制不住的朝着长鼻兽的脚下倒去。
太叔智澜眼看着金谷洪杰要被长鼻兽踩踏到。
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拉金谷洪杰,结果太叔智澜也被簇拥的人群一推,更是直接将金谷洪杰顶到了街道的正中间。
眼看着长鼻巨兽的前蹄就要落地踩到自己,金谷洪杰却根本没有办法抵挡。只能闭上眼睛,等着危险降临。
然而就在这危险的时候,长鼻巨兽嘶鸣着就要朝着金谷洪杰踩下去的时候,就听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愤然的声音喊了一句“公西珈齐!你疯够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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