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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张犹如雕刻的脸依然是那么棱角分明,每一处的线条都是极致的优美。憔悴非但没有损毁他的俊颜,反而赐予了他一抹深沉感。这抹厚重使他更像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他目睹了百姓为他拼死求情的场面,但他深知民岂能抗命。若是再这么闹下去了,到时候被割掉的脑袋就不止他沈檀一颗!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尽他所能将声音提到最高,“锦城的父老,他只是奉命行事,不要再为难他了。放我们过去吧。时候不能误了!”
百姓们听见沈檀开口讲话,心中激动万分。道一声“沈医师!”,两行热泪已经向两颊飞流开去。
突然有一位老汉抢步挤出人群,他捧着一碗黄酒跪在囚车面前。
“沈医师,听闻你大限将至,我家无所供奉,唯一碗黄酒,望医师……一路走好!”
言有尽而意无穷,老汉将黄酒举过头顶,一直举到沈医师面前。
沈檀也知道,今天怕是他最后一天了,这碗断头酒就是他在人间最后一碗酒了!
沈檀接过,痛饮而尽!
老汉见沈檀喝了酒,又连忙拉了自己的孙子,“邱儿,你要记住,这位沈医师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快,快向恩人磕头!”
邱儿跪在地上,一连向沈檀磕了三个响头!旁边的百姓也纷纷跪下磕头……
沈檀望着路边的百姓,他的嘴角不禁扬起了满意的笑容。即使上苍能砍下他沈檀的头颅,然而他终究不枉为一代宗医!他医治过的病人记住了他,百姓记住了他,历史也会记住他的!
“走吧,该上路了。”囚车缓缓驶动,两边的百姓纷纷让道为沈檀送行。
白樱混在人群之中,目睹了所有。沈檀最后的风骨让她有些感慨,但是她在沈檀的眸子里看见的却是“不想死”三个大字。
若他真的不怕死,为何那日已经逃到了幕霍山腰却又乖乖地回来了呢?若他真的不怕死,为何甘愿在污臭肮脏的囚牢里苟活了那么多时日?若他真的不怕死,又为何睁着充血的眼睛,让痛苦蚕食自己,也不肯痛快地给自己一刀?
沈檀,他其实是想活着的。
白樱跟随着流动的人群一起走向刑场,她虽然答应了小慈会救他性命。
但白樱想要看看,这位口上慷慨无畏,心里却极力求活的沈檀,曾经的上古剑圣殷其璧,见到刽子手举起砍刀的那一刻,他的脸上究竟会是何等的模样。想必那应当是妙不可言的吧,白樱暗忖。
犯人未至,而刑场已经聚满了围观的百姓。
听闻这次的死刑犯与以往不同,是位名满天下的大家公子;又听闻这次的监斩官也与众不同,是位尊贵显赫的皇亲国戚!
知府大人的车马降临之时,围观的百姓纷纷引颈长望。
而一身显贵的知府大人在仆人的牵引之下大步走出马车,却看也不看一眼刑场,反而是直接走到了身后紧跟着另一辆马车上。知府慢慢掀起车帘,笑眯眯地恭敬车里人,但是马车里的那个人似乎十分不悦,迟了足足有五息,仍是没有动静。
知府还是笑着奉承:“王爷,这可是皇上的命令。下臣可也不敢违抗圣旨啊。”
王爷这才极不情愿地慢慢踱出了马车。
他踏在地上的动作极轻,转身的动作也极慢。日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撒了一层金色铠甲,晃得人眼有些晕眩。然而白樱几乎和沈檀同时看到他:慕容云明,景宣王爷!
沈檀怔怔地立在囚车上,他不敢想象,也不能想象,为什么偏偏是他!
白樱却突然对那位远在天边的皇帝起了共鸣,这一出大戏,设计得妙啊!此刻,她几乎恨不能自己能生出两双眼睛。一双用来注视沈檀,另一双用来观看云明。他们两个脸上的表情,哪怕是极细微的,人眼极不易察觉到的,白樱也不想错过分毫。
云明似乎还在不知道,这次行刑的犯人是谁,他被知府半是恭敬、半是责令的态度推上了监斩官的位置。他坐在那里如同坐在一摊乱刺上,恨不能立刻起身走人。
当沈檀缓缓从囚车中被押解出来的时候,云明的目光触及他的脸庞的那一瞬间,几乎石化!
云明陡然起身,面色如土。
一旁的知府大人立刻强压下他的肩膀,“王爷,这全城的百姓可都在看着呢!圣命不可违!”
云明怔怔地被人按回位置上。
圣命?圣命竟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挚友身首异处、暴尸闹市吗?!
皇兄皇兄,我与你是亲兄弟,与沈檀又是金兰之交,胜如兄弟。为什么你偏偏要?
沈檀因为体力不济,一步一晃,摇摇摆摆像个醉翁。他脚步不稳,一脚栽倒在地,最后几乎是被人驾上了刑场。
云明,几乎在泣血!
刑场本来就位于闹市,人流繁多。而沈檀这一路招摇过市,又不知吸附了多少百姓前来。更别提那些本就游手好闲,终日无所事事是,闻风赶来,想要沾点热闹的浪子闲客……
锦城,万人空巷。仿佛全城的百姓都聚集到了刑场。刑场上,凡是可以站脚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凡是可以望见犯人的地方都张望着炽热的眼睛。
“王爷,时候快到了,只等待你签令牌一下。全城的百姓都看着呢!”知府挤出并不讨喜的笑容,将签令筒恭敬地捧到云明面前。
百姓们引颈长望,笑声、哭声、骂声乱哄哄一片。
沈檀已经跪在了死刑台上,身边的刽子手紧紧握着手中鬼头大刀,只等待令牌一放。
云明惊恐地注视着签令筒,仿佛里面装的全是会咬人的毒蛇!
王爷不肯接,知府脸上的表情渐渐狰狞。天上的白日一寸一寸挪动,影子变得更加短小。
人群里有人发出鄙夷的嘘声,有人嘲弄,有人笑骂……
知府按耐不住惶恐的神色,催促云明:
“王爷!你可是待罪之身,若非圣上顾念手足之情,让你将功赎罪,今日的刑场上就不止一个犯人!若是今日,你还是执迷不悟,再触犯圣旨,违抗皇命,那么皇恩浩荡,也救不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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