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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他道明来意,秦府管家就亲自出来迎接, 将他带入访客休息的茶厅。程敦厚颇为受宠若惊, 暗暗寻思着相爷找他,所为何来, 这时前去禀报的家丁回转, 告知他相爷暂时在忙, 请他不必拘束, 随意用些茶点。待相爷忙完了,再请他书房叙话。
相府富丽堂皇,不亚于皇宫大内,各种茶茗果点,由貌美的丫鬟端着, 流水般的呈了上来。
起初程敦厚不敢造次, 正襟危坐, 目不斜视, 只等相爷召见。时间一长, 他也觉得这么端着实在腰酸背痛, 就起身兜转, 欣赏起相府的景致来。
茶厅外就是一座临水小亭, 亭内一张石桌, 桌上散布了几本书籍, 大多是经史子集。程敦厚无聊之极,便坐下来看书打发时间,在这叠书里,有一本装帧精美的小书册,引起了他的兴趣。
封面上书写有“圣人以日星为纪赋”这几个字。
程敦厚也是书香世家,跟苏东坡是亲戚,还要喊东坡居士一声表叔公。但凡读书人看见陌生的书,总忍不住好奇,想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
程大人打开一看,阅过两句,眼前一亮,兴致盎然读了下去。这本册子的页数并不多,只刊印了一篇文章。在大宋,文人墨客之间,尤其是家产丰厚的贵公子们,常有将自己所作文章印刷出来,互赠师友的情况。此赋文采斐然,佳句迭出,更难得的是一扫某些赋篇矫揉造作、堆砌辞藻的弊病,通篇言之有物,家国天下,尽在其中。
此等锦绣文章,程大人忙不迭的翻到最后,想看看作者是谁。
篇末落款处,有两个俊秀小字:秦?纭
程敦厚大感诧异,听闻秦少爷资质平平,省试都差点被刷下去,在太学也常常迟到早退,因为有个位极人臣的爹,夫子对他是敢怒不敢言,如何能写得出这样的文章?他想不通,又将此文看了几遍,几乎能默诵下来的地步。
这时程敦厚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素闻秦相颇好面子,这文章会不会是找别人给秦公子代笔?
如果是代笔,他又何必故意放在这样显眼的地方,存心让我看到似的。
程敦厚心里一惊,他乱看了不该看的,会不会被秦桧猜忌,继而在官场上报复呢?
他也没心情念书了,赶紧回到茶厅,再让小厮去禀报。那下人去了,回来还是同一套说辞,相爷在忙,请宽心等候。
程敦厚既不敢擅自离去,又惴惴不安,很不好过。但程大人也是官场老手了,尽管捱的辛苦,面上还是没有表现出不耐。直到日暮西山,月亮升起,管家终于姗姗来迟,满面歉意的告诉他,相爷一天都没抽出空闲,耽误了程大人的时间,真是罪过罪过。
程敦厚顿觉被戏耍了,又不感当面发作,心里憋着一股气,回了自家府中。
又平静的过了一阵,秦桧似乎把这事给忘了,再也没有请程敦厚到过府上。程敦厚虽名为敦厚,其人可与敦厚无关,善于拍马,早就夸奖过秦桧貌似颜回,政比伊尹,虽然被人耍了一通,面对秦桧仍然恭敬。
后来,赵构身边的内侍,来到程府宣旨,说皇上已经任命程大人为本次科举兼太学公试的主考官。还说这差事是秦相向皇帝推荐的,秦相在官家面前,给程大人说了一通好话,力荐之下,赵构遂有此任命。
这下程敦厚完全明白了,相爷的用意,是要他在殿试中拉秦?缫话眩?闼??丛?????靠频目继舛几??龊昧恕
从程序上说,点那篇赋为状元并没什么毛病。为防识别笔迹舞弊,所有士子的答卷,都将由专人重新誊写一份,对主考官来说,呈现与眼前的只有文字,和文字的署名人。秦桧自己就是进士出身,对这套流程一清二楚。
在同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大宋皇帝陛下赵构,带上心腹老宦官张去为,出宫遛弯来了。
张去为本来是韦太后身边的宦官,韦太后只有赵构这么一个儿子,怕宫女奶娘等因为自己出身不高不受宠,暗中苛待皇儿,早早的就把忠心耿耿的张去为打发到儿子身边。张去为可以说是看着赵构长大的,又同入康王府听用,既是奴仆又是长辈,感情非同一般。
作为皇帝,赵构总的来说生活比较规律,也没有他父皇花心,实在是对日复一日单调的宫中生活腻味了,才像这样微服出宫,很是少见。
临安城经过十余年的扩建休整,市井喧嚣,漕运通达,商肆繁盛。张去为目睹临安市景,夸了一通官家乃是中兴守成之明君,赵构只当耳旁风。当年张择端献清明上河图,风俗画卷迤逦恢弘,那又如何呢?金人一打来,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将汴京拱手让人了。
赵构追忆往昔,信步穿过街道,老宦官走在侧前方,替他挡开人流,以免冲撞了官家。赵构瞧着他,随口便问:“听说我爹也很喜欢乔装改扮,到外面来?”
“是的九爷,”内侍从善如流改换称谓:“老太爷在世时,也时常轻装简从,出府而来,有时甚至夜不归宿。”
赵构被引起了一些好奇:“那他也是出来体察世风,暗访民情喽?”
“这个……”张去为有些欲言又止,但他不比一般宦官,有些话可以说得,况且他知道先皇在世时,韦太妃和康王坐了不少年冷板凳,父子亲情并非深厚:“据小人所知,老太爷当年去的最多的,是矾楼。”
赵构没太明白:“何谓矾楼?去哪里做什么?”
张去为意有所指的笑了笑:“当然是去幽会艳名远播的汴京名妓李师师了。”
“……”赵构着实沉默了一会,不敢苟同的勾起散漫笑意,“一国之君跑去狎妓,这恐怕于礼不合吧。”
“当然于礼不合,所以老太爷都是偷偷的去。九爷那会还小,不清楚,太尉高俅、包括宫里的一些娘娘,可都是知道的。”张去为看赵构有些不信,继续拉来人证:“就是您的娘亲韦太后也知道,九爷若不信,可以回去问问她。”
赵构敬谢不敏:“不必了。”用父皇外出狎妓的事情去问母后,那不是找骂么。
“九爷,你可别小看这青楼女子,正所谓人间有味俱尝遍,只许江梅一点酸。那李师师必有过人之处,是宫里的姹紫嫣红所没有的,老太爷才会对她念念不忘。”
“烟花女子,迎来送往,能有几分真情?”赵构无甚兴味的摇摇头,“就是后宫那些莺燕,也大多中看不中用,连个蛋都不会下。”
自刑皇后北迁,赵构将临安定为行在,每隔三年,亦有新人入宫。只是年轻时所有的激情,都仿佛随着那场浩劫消弭殆尽,再没有一个女子,能让他如此魂牵梦萦,倾注这般心血。为了皇嗣正统,加之韦太后归国后催着要抱孙,赵构如今几乎是三宫六院轮着点卯,间或偷懒几日,是谁不是谁,也都差不多。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那就是赵构的后宫,堪称是大宋开国来最为和谐的。赵构本人形貌俊秀,赵家祖传的琴棋书画、吟诗撩妹无一不精,但凡宠幸过的女子,封位和赏赐都没短缺了她们,除了皇后之位。
后妃只要不是作大死,依着赵构的脾气,多年来冷宫都是空无一人。比比死后才荣归故里的刑皇后,一代佳人香消玉殒,后宫女子扪心自问,她们好歹还有荣华富贵,安逸生活。不患贫而患不均,古来通用,反正大家都怀不上龙裔,争来争去有什么用。
张去为知晓皇上心事,偏偏多了句嘴:“九爷,母鸡都会下蛋,至于下出来的蛋能不能孵出小鸡,主要看公……”他被赵构狠狠一瞪,赶紧低头讨饶,自打嘴巴,“小人该死,九爷饶命。”
两人又接着逛了会,渐渐行到人声悄息处,见皇上似乎不是真的动怒,张去为抬袖擦掉冷汗,面上堆起逢迎的笑容:“官家,小人还记得在康王府,王妃也是无所出,可不见您如此嫌弃过。”
赵构白了他一眼,点头承认:“秉懿确实不会生,可她漂亮啊。”
张去为顿时傻愣在那里,又听皇上接着忿忿道了句:“不够漂亮也不会下蛋,观赏性实用性皆无,朕要她们何用?”
“官家说的是。”张去为赶紧低头,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隔了片刻再望,那运河对面,川流不息的木桥之后,正是高挂灯笼,彩带飘飘的绣楼,他笑着唤了一声赵构:“官家你看,那儿就是临安城生意最好的青楼倚红阁。”
他瞥见皇帝也是昂首而望,小心翼翼的征求他的意见:“那咱们是回宫呢,还是……”
赵构犹豫了一下,侧眸问道:“既然是生意最好,必有花魁,那里的花魁叫什么名字?”
“回官家,叫梁红玉。”张去为偶尔会出宫办差,对外面自然比赵构熟悉的多,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今天官家想见她,已经见不着了。至于新的花魁呢,呃,可能还没培养出来。”
赵构奇道:“见不着?她已从良?”
“也差不多。”事涉两位朝廷大将,张去为也乐的将这桩八卦讲给赵构听:“川蜀守将吴?元帅以五千贯之资,为梁红玉赎身,将她送给了岳少保。”
这可比花魁本身更吸引赵构的兴趣:“岳飞他……接受了?”
张去为也不大清楚:“呃,应该吧。”
赵构摇头:“朕不信。按岳卿的性格,定是将梁红玉退还给了吴?才是。”
张去为道:“岳少保也是男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是枉然,眼见为实,朕今天就跟你打这个赌。”赵构抬头望了望天色,执扇一点,“反正时辰还早,不如去岳府走一遭。”
话音未落,他已抬步离开,张去为只得紧跟。
穿过两条街,垂柳绕墙,门外蹲着两只石狮子的府邸,便是岳飞的家。张去为上前扣门,门房水伯探出半个脑袋,用带着老家口音的语调问道:“你们找谁?”
“大胆,皇上在此,还不接驾?”
“皇上……”眼前人衣着贵气,水伯吓蒙了,跪下去磕了个头,伏着身体道:“回、回皇上,我家老爷尚未回府,只有公子在……”
“那朕就进去等。”赵构拾级而上,跨过门槛时抬扇让水伯平身,这么跪在门口,该把看热闹的百姓招来了。
自从把这座宅院赐给岳飞当府邸,赵构还是头一次来,一路行来葺缮简朴,也不见诸多侍从,看来岳飞为官清廉的传言倒不假。
主仆二人径自走在曲折迂回的廊榭中,路过府中花园时,忽闻一阵笑语喧喧,清灵悦耳,叫听者也心情舒畅。
赵构侧首望去,午后日光正好,和风扑面,垂柳坠于池面,惹起涟漪阵阵,树影婆娑中有鸟鸣叽啾。园中露天的石桌上,年轻公子和小书童相对而坐,正在温书。
正是那浑身萦绕满年轻真好气息的柔嘉和岳霖。
吃了午饭,柔嘉借口想读书,要霖哥哥给她抽试成果。考核的办法就是,他念上一句,她接下一句,输的人要吃一颗酸金桔作为惩罚。
在连输数题后,被酸倒牙,泪眼朦胧的柔嘉不干了,一把将诗集抢过来:“该我出题了,我不管,就该我了!”
她坐没坐相,双腿凌空跪在石凳上,上半身趴出去,和霖哥哥靠的很近。她随手翻过几页书,流转波光的妩媚眼睛转了转,轻咳一声,“听好了哦,上一句是‘山有木兮木有枝’……”
岳霖浅笑:“这么简单,心悦君兮君不知。”
“得成比目何辞死……”
“愿作鸳鸯不羡仙。”
“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晴却有晴。”
“还有呢,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嗯……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岳霖终于发现不对劲,“这是我给你的诗集么,为何全是这些腻腻乎乎的诗?”
柔嘉吃糖吃到饱,满脸理所应当,揉着腮帮子:“我都快酸死了,总得用甜的来调剂呀!”
他气的抬手弹了弹她的额心:“瞎胡闹。”
目睹此情此景,赵构和张去为都颇为言语不能。张去为呆了片刻,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小的看岳公子,貌似有些断袖的倾向,岳少保也不管管么……”
赵构唇线绷紧,视线牢牢的锁定着那唇红齿白,面容姣好到连姑娘都自叹不如的小书童,“你看那个书童,神态似谁?”
张去为再一细瞧,也大感惊讶:“官家这么一说……倒真有些类刑后……”
赵构自言自语道:“若是朕向岳飞要了这个书童……”
刚刚才从岳公子断袖的震惊中回过神,马上陷入官家准备断袖的更大震惊中的张去为,结结巴巴的道:“这……这……官家……您从前不好这口……”
“朕现在也不好这口,”赵构以为他想岔了,沉声斥责道,“朕的意思是,如若朕将此书童带回宫,让他做个太监,陪伴在朕身边,岳卿可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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