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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有些枯黄昏暗的山坳里,一群半大的孩子正弯着腰在地上寻找着什么,他们或是一个或是两个在一块地里,大家都是一手拿一个布口袋,另一手在地上的茅草上,立着的包谷杆子上翻找,个个认真的表情堪比读书写字一般。
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的搜索着每一寸土地,这些土地上的庄稼,粮食都已经被收割过了,只剩下凌乱的包谷杆和黄豆杆,还有地上枯黄的茅草。
而这些默默搜索的孩子,正是捡黄豆,捡包谷的孩子们,他们正在捡收割剩下来的黄豆和包谷。
黄豆和包谷是我小时候每个山寨里都常种的庄稼,这两种庄稼在人们的眼里是很重要的,也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它们可以给人带来很多的营养和用处,甚至是从青绿吃到成熟,从果实用到残渣,一点也不浪费。
黄豆青绿的时候就是最香纯的毛豆。吃毛豆的季节,一般都是夏天,长得茂盛挺拔的黄豆已经结满了嫩绿的豆荚,人们连根一整棵拔下来,去掉泥土和叶子,直接放到水里大火烹煮,再撒上一些盐,煮熟了就是有些咸味的毛豆。
大人孩子都可手拿一枝毛豆,剥开了直接放嘴里以食用,还可以一边吃着毛豆一边聊聊家常,让生活充满了满足和乐趣。
那时,我家煮毛豆一般都是夏天的晚上,当天从地里除草回来,总会拔回来一些长得正好能吃的毛豆,烧好晚饭,就开始架火煮豆,等大家都吃完晚饭,毛豆也煮熟了。
每人手里拎一枝冒着热气的毛豆坐在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讲话,有时候还拉上来串门的邻居一起吃,大家围坐在一起享受劳动带来的成果和喜悦。
包谷也不例外,刚长成的嫩包谷一直是孩子们的最爱,可以烤着吃,煮着吃,做成包谷粑吃,还可以剥下颗粒炒熟了当菜吃,连嫩包谷叶子上的根须也能泡茶喝。
吃嫩包谷的时候一般都是暑假,所以放牛的孩子们烤的最多的也是嫩包谷,高高的山顶上,一群孩子围着一堆火,一边加柴,一边翻烤,先烤熟的还可以分成好几段,大家一起分享。
有时候,为了防止刚从火堆里拿出的包谷烫手,我们都会用一根细小的木棍把两段包谷窜在木棍的两头,好像大人肩上的担子,大家都闪着手上的包谷,一边玩一边吃,感受童年纯真的友谊。
等到秋天,长成熟的黄豆又可以拿来做豆腐、豆豉,当炒豆,当拌料,而晒干的豆草是最好的生火材料,每次生活前用上一小把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总之,黄豆能给人们带来多种用处,成熟的包谷用处就更多了。可以磨碎了煮成包谷饭当主食,晒干了炒成包谷花当零食,还可以煮熟发酵了烤出浓烈的包谷酒,烤完酒剩余的部分还能给家里的牲畜当粮食,就连扒了包谷粒的‘包谷核’(当地话玉米中间那根核)也能当柴火烧。
所以山寨里的人们每年都会在每年的二月里种植这两种庄稼,而且都是配合着套种在一起,黄豆分散了野草的营养,包谷给黄豆带来了阴凉,而且这样种植,不会浪费一分土地,人们管理起来也方便,施肥,除草都是一次两用。
能发明这种种植的方式,我真的感叹人类的智慧!因为黄豆和包谷的重要,所以从小我们就被大人教育要爱惜粮食,尤其是这两种,当然还有其他的稻谷,高粱,红豆,绿豆也不能浪费。
那时候,实在也没有浪费的机会,如果人们吃剩下的总有牲畜来处理,坏掉的总会回归土地变成肥料,再有多余的就拿到集市上换些生活用品。
所以,捡包谷,捡黄豆也成了我们孩子每年秋天的工作。
我一般都是跟着姐姐们去捡,到了姐姐住校,我就跟着寨子上的伙伴去捡,等我自己住校了,家里比我更小的孩子又接上我的班继续到地里捡黄豆,捡包谷。
我还没上学的时候,跟得最多的就是三姐,捡黄豆,捡包谷也不例外。
那时候我们两个是家里最小的,每次大人们大量收割过后,父亲就开始给我们交代任务“大幺妹,小幺妹,明天梁岗上要去捡包谷和黄豆了!”
“明天洞田要去捡米了!”
“明天大冲弯也要捡黄豆了,放学了就去!”……
每一次我们要去捡的地方也是家里前一天刚收割过的地方,一般都在寨子周围,每一次的任务都是坚定不移的,除非碰上下雨,否则我们也没有任何借口可以逃脱。
不光是我和三姐,别人家的孩子也都一样,各家捡各家的,大人们还交代了,一垅一垅寻过去,不要错过了任何一粒包谷和黄豆。
所以我和三姐也是很认真的,我们顺着栽种的路线,一排排的捡过去,有时候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找,有时候一人从一头找,到中间汇合。
找到的黄豆荚用手剥开了把豆子放袋子里,找到的包谷把壳撕开了一整个放袋子里,有时候我们也会分开来找,分开来放,三姐捡包谷,我捡黄豆,每块土一般都要花上一两个小时才能捡完。
也曾有那么一两次因为不小心,我把捡了一下午的黄豆整袋都倒了出来,撒到了草丛里,往往这时候就要受到三姐的责怪,或者是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就蹲在地上一颗一颗的再捡回袋子里。
每到傍晚太阳落山以后,山坳里的孩子们就开始互相喊话:“天要黑了,你们回不回家!”
“等几分钟嘛!我还有几垅没捡完!”
“快点哈,天黑了不好走路!”
“小海泥,你家两姊妹走不走!”
“走啊!快点走吧,我们在路口等你们!”
……喊完话的孩子们各自从自己家地里走出来,汇集到山坳里回家的路口,一前一后的朝家里走去,一天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其实捡包谷,捡黄豆也不是那么轻松,一直要弯着腰走路,眼睛还一直盯着地面上的黄豆,或者是身前的包谷杆,有时候还会被黄豆杆、包谷叶扎皮肤,或者被凹凸不平的地?倒。
但是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去适应,或者自己小心应对,也许因为这样,造就了山里娃认真的性格。
等家里的土地每一块都捡过了,整个秋天也就过去了,但是捡黄豆和包谷的场地不止是地里,也有晒米场。
每年收割回来的黄豆和包谷先是堆放在家周围或者是堂屋里,等到晴天,再一堆堆的搬到晒米场去晾晒,一般要晒上五个日头才能晒干。
晒干的黄豆荚会自动爆开来,有了爆开的豆荚,大人们就会用自制的‘连盖’来捶打(连盖是两跟竹子用一个活动的连接扣连在一起,可以转动一整圈,这样捶打东西范围宽还省力。)
可能很多人都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但我认为这也是劳动人民智慧的体现。
捶打的时候有的黄豆会跳到晒米场的边缘,因此寻找它们又成了我们的任务,有时候我们贪玩不愿意捡,母亲只能把整堆残渣堆在晒米场边上,等到几场雨过后,就可以去那里拔豆芽来烧汤了。
当然多数时候我们还是乖乖听话,把逃跑的黄豆捡回来。
捶打过的豆草抖干净了,人们会把它收藏在不受潮的圈楼上或者柴房里,这种豆草是极好的生火引子。
每次生火前放一些在柴底下,轻轻一点就着了。当然除了生火,我家还用来垫牛圈马圈,时间常了圈里的豆草就变成了粪草,撒到田地里又是不错的有机肥。
包谷叶子也一样可以做粪草,还可以给牛吃。当然除了捡包谷、黄豆,我们也会被派到田里捡稻谷,这比起土里来的麻烦,因为有的稻田里还有水,只能光脚踩着烂泥进去捡。尽管这样我和三姐每次都能认真的完成任务。
现在我想来,当时捡黄豆,捡包谷其实是父母对我们一种最好的教育。
捡的是父母勤俭节约的榜样,捡得是爱惜粮食不浪费的品德,捡的还是认真性格的形成。
也因为有了捡黄豆捡包谷的任务,我们有了更深的家园情怀,总觉得自己为家里也做了很重要的事情,还把捡黄豆,捡包谷当成了自己的任务,每次都能认真的去完成。
捡黄豆,捡包谷伴随了我的童年,也不失为一段美好的回忆!
我对山寨后面的那片土地不止是捡黄豆,捡包谷的情怀,还有更多的捡‘亮石银’(石英石),捡高粱,捡‘牛打草’(一种药材)……等各种有价值的经历。
每一次‘捡’都会让我成长更多,捡‘亮石银’我学会了挣钱,那一颗颗小小的‘亮石银’用一个特制的小铁锤敲过后,能卖到好几块钱一斤,捡来的‘牛打草’晒干了拿到集市上也能卖到好几元钱一斤。
因为这每一次的‘捡’,我甚至有了自己‘捡’回来的小金库,买了凉鞋,买了自己喜欢的电子表,尽管每次买来的电子表总是被我拆坏,但是能用自己赚来的钱买这才是重要的。
还买了自己玩的皮筋,记得那时候,谁有钱买皮筋在孩子们眼里就是很厉害的人,有时候一个人的钱不够买几条皮筋,就几个人凑钱一起买。
买回来几条接在一起,就是大家一起玩的一整条皮筋。你保管一天,我保管一天,她再保管一天,那种童年的轮流管理方式从来不会出什么差错,轮到管理的人都会认真的去保护这些皮筋,这难道不是最初的股份合作制吗!
因此,我还得感谢父母亲给了我捡黄豆,捡包谷的机会,从这些劳动中让我学到很多的生活道理,只是当时不明白,但是这些行为已经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后面的生活态度,现在我多么希望有这种机会再给我的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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