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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篷船正在收网,老艄公哼着《赶潮令》,把三足青铜香炉架在船头。青烟裹着海藻腥气升腾,那是用石莼与麒麟菜熏制的安息香——城南茶商周翁的独门秘方,他说安息香能镇住海底怨灵。
“青龙出海要踏浪而行。“盲眼说书人从袖袋摸出四个小龟甲,嵌入沙地,此时正在为某位即将出海的渔夫算命。远处突然传来海螺号的长鸣,那是正在执防的海防兵示意有船只进入。突然把正在卸货的商队马匹受了惊,踏碎脚下正在爬行的贝壳虫。孩童们不知哪来抓住了一只乌龟,正在逗趣的旋转反了面的乌龟。
谁也没注意此时正在退潮后的礁石群,正渗出些奇怪黏液。
夜半子时的打更声被海潮声扰乱。突然一个浪头打翻祭海的神坛时,紧接着又来一道更高的浪墙,海防兵刚看清这浪墙里似乎有某种怪异的东西时,就被瞬间淹没。远处靠近城门的海防兵看清了藏在潮汐里的真相。
——海兽!!!
长着婴孩面孔的何罗鱼撞碎城门鼓楼,海上的乌篷船都被鬼章摧毁,水马踩踏着盐田,嘶吼着争先。各种能行走的海兽全部疯狂上了岸。说书人牌匾刻着的“太平永固“掉在地上,被海兽路过踩踏。
在海天相连的地方即将初亮时,某位渔夫的尸体早被推回沙滩。他怒睁的双眼成了寄居蟹的新巢穴,文鳐鱼叼着形似孩童的手飞在半空。当鱼尾扫过燃烧的盐仓,空中纷扬的结晶盐粒像是无处可去的冤魂。
靠海的东城门城外处已经被海兽侵占,另一边西城门烽火早已燃起,反应过来的士兵也做着抵抗,等待着援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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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林道的红叶浸透了十月霜色。勒马时,一片焦褐枯叶正坠在青铜剑上。剑身映出他眉间三道浅纹
——那不是岁月凿刻的痕迹,是五岁那年偷学观星术被戒尺责打的旧伤。二十六岁的镇海将军摘下玄铁面甲,指尖摩挲着叶脉断裂处:
“坎位生门已破,巽风三刻后转烈。“
他就是国都派来救援安城的年轻将军,出生于世代399年。年纪轻轻,性格稳重低调,头脑机灵且善于识人。
进入西城门,扑鼻而来的是城东传来的血腥味,仅存这里驻守的防卫告知姜旻,安城副将陈三已经将海兽赶出至在城东外。这听来似乎是个好消息,但对姜旻来说,没那么简单。得到消息的姜旻来不及停留,马不停蹄带领军队赶去东门方向。
城东门破败的城墙上,此时海上已传来相柳氏的尖啸。姜旻见一条巨大蛇身顶着九颗形似人首的海兽正在不远处虐杀着海防兵。最中间的赤鳞头颅正嚼着半具尸体,尸体青铜腰牌坠落,赫然刻着水师副将陈三的姓名。
姜旻根本没有救援意思,而是拿出东海堪舆图。轻点“黑水湾“方位:
“虎贲营燃狼烟诱敌,东南位留三十丈空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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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缕狼烟刺破海雾时,姜旻正闭目聆听潮音。
“报!蠃鱼群突破东翼防线!“
“再探。“姜旻眼皮未抬,将三日前俘虏的番泽国间谍押前。
“给他们身上放入人面蛾磷粉和鸠梦砂。“
待到俘虏放好粉砂之后,亲兵们绑好俘虏们手脚,便安排去东南空地。
随着时间到达半夜子时涨潮时分,东南空地战场已化作修罗狱。虎贲营的与城防兵和海兽做着轮流战,但这惨烈景象正是姜旻要的
——九头相柳氏一直被不要命的海防兵和虎贲营抵挡着前进的路,却没注意几艘蒙着鲛皮的艨艟舰正借着血雾在北边潜行。
“将军,敢死队折了七成!“
“不够。“
在不知等待了多久,姜旻见北边的海面隐约有亮光一闪一闪,立马大喊:
“再次点燃烽火。“
这时,北边海面突然燃起了大火,原来是那些趁着血雾偷摸过去的艨艟舰有一大半都着了火。
这是怎么回事?
火光燃起的烟,竟然向着东南方修罗场飘来,竟然使得九头相柳氏最左侧那颗青鳞头颅突然抽搐起来。
——那是相柳氏吞噬的番泽国俘虏在反噬。姜旻等的就是这十分之一瞬的破绽。
原来那些艨艟舰上面都放有龙涎香。姜旻早就算到巽风三刻后转烈。
这火一燃,海兽顿时慌了。因为上了岸的九头相柳氏本就是用精神控制能力控制着这群海兽军。
此刻的它也因为吃了带有鸠梦砂的俘虏加上闻到了龙涎香的味道,这味道和体内的鸠梦砂产生了化学反应,竟使得相柳氏九首竟开始互相撕咬,发生混乱,一时无法使出精神控制能力再去操控海兽大军,海兽大军全部混乱。
“全军出击!!!”
姜旻这时喊出了最后一道军令,仅存的兵士全部都冲向混乱的海兽。
当第九颗相柳氏的人首轰然坠落时,幸存的虎贲营将士突然噤声。破裂的蛇腹中滚出个啼哭的男婴,背脊上七枚银鳞胎记正组成北斗状。姜旻伸手触碰的刹那,鳞片突然迸发青光。
“这婴儿。。。”
正当亲兵想问怎么处理时,姜旻解下披风裹住婴儿,转头望向仍在燃烧的战场时。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孩子看来存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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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撞碎山雾时,七岁的修民正蹲在观星台数蚂蚁。他的道服不一般,除了道袍,他还用鱼线将贝壳串成一副铠甲,穿在道袍外。每走一步就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这是他对抗那些经常谩骂他为“海妖种”的人的石块或是其他什么投掷物攻击时的铠甲。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家常便饭了。最危险的,是有人放了毒药的食物想给他吃,好在生命力顽强,还是被师父救回来了。
昨日那群顽童又往斋堂扔死螃蟹,他在道观外便把螃蟹壳磨成六角形,此刻正用蟹眼镶嵌成北斗七星来玩。
“小海妖又在摆弄邪物!“
一小胖墩举着弹弓从树后闪出,石丸击中修民额头,瞬间肿了个包。修民赶紧起身回观内。小胖墩和其他伙伴不饶,继续翻墙入道观,去攻击修民。见修民在道观内,便拉弓弹出石丸。
但这次石丸打歪了,因修民躲开,竟然将师父的道袍打了个缺口。修民此刻不再隐忍,被欺负这么多年了,欺负他没事,但不能动师父的任何一切,这世上,只有师父是最关心他的人。随后几下,打翻了小胖墩三人。三人哭声,将屋内的师父玄真子引了出来。
看着小胖墩三人的哭泣,再看看受伤比小胖墩三人还厉害的修民竟然没有哭。师父已经心知肚明。从自己口袋取了点钱,给了小胖墩三人打发走了后。再看向充满憎恶眼神的修民
“憎恨是灵魂的锈斑,它腐蚀的从来不是他人,而是自己拒绝照见光明的眼睛。”
那时的修民不知道师父说什么,只记得师父没有骂他,还带他下山游玩了下。
梅雨季的夜雨总带着咸味。修民蜷缩在被里发抖,背上的鳞状胎记正泛着诡谲的蓝光。师父掀开他汗湿的寝衣,拿着艾灸:
“当年姜将军送你上山时,可没说这龙鳞印会吸食月华。“
当灸到第三针时,情况好转后的修民看向师父腕间的青铜铃铛:“师傅,这铃铛做什么的!“
烛火摇曳的瞬间,师父赶紧盖住带着铃铛的腕。
“这你先不用知道。“师父没有说出做什么用,只是让修民先不用知道。
但也因为这个原因,处于懵懂好奇的修民,又发现了师父的第二个秘密,时年十六岁的修民第一次发现海图秘密是在立秋夜。
他追捕逃出竹笼的蟋蟀,偷偷溜进藏经阁,此刻师父没有发现进来的修齐,正用朱砂笔在《安城海防图》上标注红点。那些点状如北斗却多出两星。
“这是潮汐测算。“
突然看见正在看他点海防图的修齐,师父赶紧合拢海图,顺便解释。
“去把檐下的避水铃收进来。“
在师父的吩咐下,修民摸到铜铃时,发现铃舌上沾着未干的海泥,师父昨日分明说是去后山采药。按理说铃舌不应该有海泥呀。
当夜修民假寐,透过窗缝看见师父在海图上悬空画符。朱砂粉末凝成的符咒坠向砚台时,竟化作一条半透明的小鲛人,抱着师父的青铜铃铛离开了道观。
在铃铛内侧,露出了暗刻的番泽国徽记,修民再不怎么懂事,也知道自己国家敌对势力的徽记。
“师傅,在和番泽国联系?”
此刻修民的内心里,闪出了几个字。
隔几天,修民追踪那只总在半夜啼叫的姑获鸟至后山断崖。在一处满是蔓藤的位置意外发现了埋在山土下露出半截的刀鞘,刀鞘上也有个番泽国的徽记。这后山,也就师父经常来采药的地方。师父一直不愿意他来,修民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时,藤蔓后,隐约传来青铜铃的颤音,这声音,正是师父随身佩戴的那串同龄声。修民慢慢拨开蔓藤,竟发现一处山洞。
修民这才想到了什么,看来半夜经常响的姑获鸟叫声,不是真正的姑获鸟在叫。而是人为释放信号,这是给谁的,修民心里清楚,因为道观里只有他和师父。
“…我还是不忍心。“
师父的嗓音浸着罕见的焦灼,洞壁将声波折射成无数重回声,“虽然孩子背上的银鳞胎记能唤出相柳氏的能力…“
“何苦瞒他这些年?“番泽国密使的话经洞壁反射,让修民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真把他当亲儿养了?“
师父手中茶盏突然迸裂,飞溅的瓷片嵌入岩壁:“别说了!“
师此时的修民偷偷溜进了山洞,正好碰到师父和番泽国密使两人面对面站立说话,一不小心,踩断地上的枯枝,在寂静中发出惊雷般的脆响。番泽国密使袖中滑出淬毒的鳞刃,丢向躲在旁边的修民。却被师父用青铜铃丢出,弹开飞向修民的鳞刃。落在了修民跟前,修民捡起地上的鳞刃,继续逃跑。
而师父随后从袖口中抽出丝线,一边绞住密使咽喉,一边望向修民逃跑的方向。此刻师父的眼神,与当年灸治修齐寒毒时的目光重叠
——慈悲里掺着某种深沉的怜悯。
这孩子他养了十六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这孩子从小到大,太苦了。
当天突下暴雨,冲刷着道观的朱砂符墙,修民握着鳞刃。当他撞开丹房木门时,正看见师父将海防图按在烛火上焚烧。
“连你也是假的…“
修民的声音被惊雷劈碎。师父转身的刹那,密使鳞刃匕首在闪电中映出扭曲的镜像
——他眼中师父抬手伸向自己的动作,在刀面折射成攻击姿态。
利刃划过的轨迹如同一闪电,一闪即逝。师父的指尖即将触到修民眉心时,突然化指为掌拂开他耳侧碎发,这个为他束发十五年的习惯性动作,却让修民误认作杀招。
匕首刺入血肉的闷响混着远山雷鸣,师父踉跄后退时撞翻丹炉,香灰在空中飘散。
“…本想等七星连珠时再告诉你的…“师父染血的手抚过修民背后的银鳞胎记,“你背上的不是普通胎记…而是能…“
“憎恨是灵魂的锈斑…“
修民模仿师父的口吻冷笑,
“可惜锈蚀的刀刃更有伤害。“
随后修民又去报复了欺负他的那些人,凡是他讨厌的,都不是人!!!
随着憎恨的和杀戮的增加,修民越来越疯狂,他收罗十恶不赦的恶人,组建自己的队伍,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慢慢的长出了胡子,胡子的颜色也和别人不一样,是血红色胡子。所有人都称他红胡子。
队伍越来越大,红胡子目光更加长远,他开始盯上过路商旅,在一次洗劫盐商的那夜,他特意留下双目失明的老说书人让他活着回去。
“——我要这群蛆虫活着记住我们的存在!!!“
血月凌空之夜,红胡子用人皮做的招魂幡旗在桅杆上嘶吼。
说书人带着沙哑的声音,将红胡子恐怖的事情说的人心惶惶。人皮做的旗,血色发红的胡子,啖肉饮血的海盗。
“师父,您看…”
他对着空荡的大海轻语,
“锈蚀的刀刃,让他们更加尊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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