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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女钳工[六零] > 6 效果立竿见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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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

    安静的家属院窸窸窣窣的、逐渐有了动静。

    林巧枝从睡梦中醒来,她觉得这次起床与之前不同,不是那种疲惫和酸痛瞬间消散的舒服,今日分外神清气爽。

    是一种近乎喜悦和满足的情绪。

    世界都明亮了,好像被擦洗过。

    她飞快的穿好衣服,跳下床,拿起毛巾和脸盆往楼下自来水池跑去。

    家属院里,熟悉的街坊邻里笑着打着招呼。

    “早!”

    “老吴你下晚班了?”

    “诶,刚吃完,今儿周三,早上食堂供应凉面,赵师傅担凉面有一手,又劲道又爽口,辣子也是香得嘞。”

    “巧枝,你起这么早啊?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这一脸笑。”

    林巧枝扬起灿烂的笑容,大大方方:“早啊!今儿高兴,当然要笑。”

    江城江水湖泊多,云蒸霞蔚,日出时天空都是一种非常漂亮的金红色。

    笑容映着乍破的天光,那种勃发的精神面貌,让人一眼就看到。

    林巧枝从小晒太阳多,一身大麦色的皮肤。她并不是当下受欢迎的圆脸有福气的姑娘,脸型有点棱角,生气看着凶,笑起来却有种蓬勃的野生美。

    “笑起来多好看,小姑娘就是要多笑笑。”

    大伙都以为她为考核成绩高兴。

    边洗漱,边热络地你一句我一句聊起来厂技术学校的考核来,谁没过,谁家因为这事在吵,又打算上哪一所别的学校。

    家属楼没通自来水上楼,有专门水泥砌的统一水池,安了一排自来水管。

    水龙头里哗啦啦流出清凉的水,砸进脸盆里,迸溅到水泥池里。

    林巧枝在水池边弯腰刷着牙,心里哼着小调儿。

    洗漱完,又飞快地蹬蹬蹬跑上楼。

    大家也都起床了。

    各自在穿衣、梳头,江红梅摆出一缸晾凉的稀饭,又从咸菜坛子里捞一把酸豆角出来切碎。

    食堂里的凉面,再好吃,跟他们家是没什么太大关系的。

    尽管食堂不贵,但再怎么便宜,也没有从厂办粮油店买食材,自己在家做来的划算。

    嘴巴越多,越划算。

    林巧枝找了一圈,没瞧见昨天周伯伯拎来的橘子罐头和绿豆糕,她看江红梅:“妈,你把罐头和绿豆糕放哪儿了?”

    江红梅她:“你问这干嘛?”

    “拿来吃啊。”林巧枝理直气壮的说,又狐疑,“妈你不会想收起来,然后带回去给姨妈舅舅他们吧?”

    “胡说什么呢,哪有姑娘家像你这么嘴馋的,一大清早就惦记着吃,好东西不得收着慢慢吃。”江红梅骂骂咧咧地反驳。

    林巧枝觉得她猜到真相了。

    她妈妈是家里大姐,总是想着照看着弟弟妹妹,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家里。

    更恼人的是,他爸这种在厂里老老实实的男人,一回老家也摆阔,全村唯一一个“进城工人”,不能跌了面子。

    结果自己日子过得苦巴巴的。

    林巧枝道:“收着慢慢吃,不得坏了?”她好像破开了什么心结,坦坦荡荡地说,“还别说,我还真挺馋这口的。你们不嘴馋就别吃了,我一个人也吃得下。”

    换好衣服出来的林家栋脚步一顿,诧异地看过来。她姐姐脾气,最讨厌别人说她不好,尤其是带着性别说,一定是要争辩的。

    今儿是怎么了,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就是嘴馋。

    江红梅也愣了一下,但没转过弯来。

    林巧枝也不等她,她知道橱柜钥匙放哪里,找到钥匙,打开了橱柜,把罐头往挎包里装,本来想留一半在家里的糕点,也不拆了,拎出来。

    “你这、不留点在家里?”林家栋没忍住问了句,往前走了两步。

    “本来就是送我的,而且你又不馋这口。”

    林巧枝拍拍挎包里的橘子罐头,心情大好,声音都带笑。

    怪异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林父江母半宿没睡,商量了一晚上的话,愣是没找到机会开口。

    餐桌上只能听到喝稀饭的声音。

    眼瞧着林巧枝真一点不留,就要拎着糕点走了,江红梅没忍住喊了声:“巧枝啊。”她声音都比平时软和些,“妈今儿日子不舒服,你帮着洗洗碗。”

    林巧枝实在是没忍住心痒痒,学漂亮妖精姐姐的语气,指了指林家栋:“妈我跟你说,男孩子就该多学着做点家务的,要不以后娶不到媳妇的。”

    “咳!咳!咳!”

    正仰头呼噜呼噜喝最后一口稀饭的林父,一阵咳嗽,被米粒呛到了。

    江红梅满脸错愕,边给林父拍背,边回头朝门外看着林巧枝离去的背影,“这丫头,说什么胡话呢。”

    这两年埋头读书,还以为性子好些了,这野丫头,还是这么野。

    林巧枝迎着初升的朝阳往前走。

    高兴地止不住的笑。

    她昨天梦了很久,看到漂亮姐姐没动一根手指头,哄着军官,逗着小娃娃,不仅日子过得特别舒坦,还把小娃娃教得特别好,机灵,活泼,勇敢,爱干净。

    就是闹腾了些,成日斗智斗勇的。

    最重要的是,她发现,漂亮妖精日复一日的、理所当然的说着“男孩就该如何如何”的话,小娃娃真的变了,朝着她描述的方向发展。

    “男孩就该心疼妈妈。”

    “男孩子长大就要懂点事了,晓得在家里干活。”

    听,多么相似啊。

    她惶恐的、担忧的,好像一下泡泡般被轻易戳破了。

    女孩天生就心软?女孩长大了就懂事了,晓得操持家务了?没有女孩不嫁人的?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是所有人一遍遍的在女孩耳边说,你该这样做,女孩就该做这些,女孩天生就是这样的,否则就是不懂事,就是错的、不该的!

    十五岁的林巧枝神采奕奕,兴奋地同孟主任说这些,她亮着眼睛大胆的畅想:

    “孟主任,假如有一天,全天下女孩都说,男人要会洗衣做饭,否则娶不到媳妇。那男孩是不是也会从小被教着,烧火洗衣做饭?”

    孟主任看着面前送给她的绿豆糕。

    感觉自己有点晕,好像世界受到了冲击。

    孟知书觉得自己做了一辈子的妇女工作,也没有这么大胆过。

    “不是,等会儿……”她手抚了抚额头,缓了两秒,“巧枝啊,咱们也要考虑考虑实际情况,比如你家,你爸上了一天工,很累了也不能回家还洗衣做饭不是?夫妻就是要相互扶持着过日子,你还小,有些事长大就明白了。”

    “那双职工呢?”林巧枝可不觉得自己小,她看得明明白白的,“即使双职工不少在食堂吃,但是回了家,明明都是工人,都挣钱养家,还是女人洗衣服,刷鞋,扫地,铺床。男人都不伸手,在家当甩手掌柜,等着人伺候。”

    她长了这么大,十五年了,可从没见过一个男人端着洗衣盆在家属院水池边搓衣服。

    但是梦里有!

    林巧枝拉着孟主任的手,撺掇着:“孟主任,您曾经说过,妇女工作不仅仅是妇女要听,妇女思想要进步,所有工人思想都要进步。我们可以从双职工,或者女人是职工的单职工家庭开始,做下个阶段的妇女工作嘛!”

    孟知书的丈夫回家,放下食堂打来的凉面,“哪来的绿豆糕?”

    然后看到妻子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自己。

    他不由摸摸自己的脸,脸没洗干净?

    怎么感觉有点毛毛的?

    “媳妇?”

    孟知书又看了他两眼,才回了句,“巧枝送来的。”

    她没想收的,结果没来得及推回去,人就跑了,比兔子还快。

    林巧枝快乐地往学校的方向跑。

    孟主任帮过她很多,要不然她一个小孩子,没有人护着,哪里能犟得过大人。

    她第一次有能力,小小地感谢一下孟主任!

    而她只是迈出了一小步而已。

    不够,她还要更好,成为高工,成为路工那样受尊敬、有话语权的人。

    她还想,当八级工。

    ***

    到了学校,林巧枝认真复习功课。

    然后把橘子罐头掏出来,午休的时候和珍珠、阿水她们分着吃了。

    北冰洋汽水可贵了,足足要一毛钱,对很多家里一个月收入才二三十块的家庭来说,都是奢侈品。

    也只有宁珍珠手头有这钱,还大方的买来给她庆祝。

    放了学。

    林巧枝收拾了书,按照约定去了周伯伯家。

    周母热情的迎上来,“巧枝啊,来坐,喝点水。”

    林巧枝也不辜负下肚的橘子罐头,笑得比罐头水都甜,“伯母你放心,我肯认真教。”

    周家小儿子叫周树。

    林巧枝一瞧,就知道是个内向的老实孩子,用她们江城话说,闷鸡子。

    有点蔫蔫的,看起来应该是被骂了。

    “巧枝姐。”周树低声喊了句。

    “走吧。”

    林巧枝喊上他,找了个家属院里比较偏僻的角落,免得太过扰民。

    她朝手锤给了个眼神,示意:“你先敲几下我看看。”

    “哦,好的。”周树手忙脚乱地从提着的大工具箱里,拿出练习用的一系列工具。

    林巧枝瞧了一眼,心里嘀咕,“还挺齐全。”

    质量也好,像是置办的。

    周树摆好架势后,抡了好几下锤。

    “铛铛铛铛”的凌乱敲击声,林巧枝当即皱起了眉。

    她看看被锤击的铁棍,又看看周树,落在他的表情上,目光凝视:“你是不是怕我?紧张什么?”

    “没、没有。”周树被她的目光逼得下意识后退一步。

    林巧枝:?

    她可算知道周伯伯为什么想让周树学技术,进自家厂工作,而不是学了开车,等待别的厂的招工了。

    林巧枝逼问下,可算得了一句准话。

    周树小心翼翼的看她,小声:“我怕你打我。”他看过林巧枝打人,从小看,可凶了。

    林巧枝:“……”

    “我又不随便打人。”她看周树不信任的眼神,她表示,“那是他们欠揍。”

    林巧枝和同龄男孩子的关系其实还挺复杂,她从小会玩,还会做很多玩具,一度让很多男孩子都追着她跑,喊她姐。

    但因为“他不干,我们也不干”的鸡飞狗跳,很多大人不喜欢她,让自家小孩别跟她玩,有些闹得狠的家里,男孩子被喊干活的时候也嫌烦。

    一起玩的时候很开心,但总有闹别扭的时候,小孩子不会思考那么多,家里人说的话就不自觉带出来了。

    然后……就打起来了。

    打完了过几天又和好一起玩,然后又打。

    打着打着,小孩们长大了,友谊也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

    林巧枝其实也记不太清每一次到底是为什么打起来了,就记得打得多,觉得男生太讨厌了!

    她对上周树怀疑的眼神,摸摸鼻子,然后道:“我保证不打你行了吧?”

    她拍了下肚子:“这儿还有你爸送的橘子罐头呢,吃人嘴短,晓得吧?”

    听她这样说,周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慢慢进入状态。

    林巧枝观察了一阵,发现其实他基础挺好的。

    手膀子有力气,锤得动。

    手心里有茧,握得住锤。

    抡锤也是流畅的,至少认真练过。

    不过想想也是,这种老实孩子,偷懒耍滑的少。

    就是吧,劲儿有点笨,十成力锤下去,通过錾子到钢棍上,就剩下七八成。

    手捏着他胳膊肘,往上抬半拳左右:“别太低了。”又忍不住好奇问,“你之前老师怎么教你的?”

    她还不知道正常师傅带徒弟怎么教呢。

    沟通一阵。

    林巧枝还是没明白正常师傅怎么带徒弟,就一个感觉,那师傅好像不太会教。

    技术肯定没问题,锤个钢棍轻轻松松。

    但是吧,有的人可能就是这样,自己会了,但是讲不出来。

    据说对周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看看我怎么做的就知道了。”

    挥锤的角度——“这哪说得清楚,你看我就知道了。”

    发力方式——“你这个腰,腰要用劲儿,看我怎么用劲儿就知道了。”

    眼、手之间的配合——“就这么打,你看看我怎么做。”

    林巧枝哭笑不得。

    这真人师傅,怎么跟梦里假人师傅一样,除了会多说一句“你看我就知道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她猜,这个师傅,要么是自己没总结过,长年累月工作中一点点涨的功,要么就是表达能力有欠缺。

    好在,为了效率,她是用脑子琢磨的。

    她还有一个旁人比不了的优势,在梦里,她经常扰乱、扯歪假人师傅的动作,然后观察他怎么调整归位的。

    被她“捣乱”过的假人师傅还不止一个呢,高矮胖瘦都有,就为了找出底层规律,这样才好用在身高、身材完全不同的她自己身上。

    “这边点。”

    “手抬高。”

    林巧枝一通调整。

    然后效果立竿见影!

    可惜是反义的——周树不会了,甚至差点砸到手。

    林巧枝:“……”

    绿豆糕也送人了,橘子罐头也吃了,然后把人家孩子55分的水平,一下拉低到5分?

    这不能行啊!

    林巧枝心虚的咳咳两声,然后说:“你还是按你原来的来,我们慢慢调整。”

    幸好周树是个老实孩子,没异议,又哼哧哼哧锤了一百多下,勉强回到了原来55分的水平。

    当然,林巧枝怀疑,也有可能是怕被她打。

    ——退出江湖多年,但江湖上仍然有姐的传说。

    林巧枝感慨自己架没白打,然后十二分谨慎地挑选了一个地方改。

    又是一阵铛铛铛铛。

    感觉周树差不多吸收了,动作稳定了,她才谨慎的继续缓慢推进,顺便还给讲了这么改的原因。

    又是一阵锤击。

    铛铛铛的锤击声中,掺杂着细微的咔嚓声。

    周树连续三次,能稳定的在10到12下,敲断一根钢棍。

    林巧枝松了口气,勉强爬到60分了。可算没把人弄成邯郸学步,5分太吓人了。

    “巧枝姐,等会儿能不能跟我回去一趟?我想跟我爸妈说,真不是我笨。”他试探着看林巧枝,“你给我作证。”

    林巧枝:……她觉得,作这个证好像有一点点昧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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