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黄易小说 > 琴声一往是流年 > 第九十一章 湖畔(上)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黄易小说] http://www.huangyixiaoshuo.info/最快更新!无广告!

    在麦子开口要说小树林的时候,两个年轻人狠狠地瞪着他止住了那张漫无边际的破嘴。

    就让这个夜晚沉入对湖水的想象。湖水,一个神秘的领域。古有诗经中汉水旁的游女,河州上的关雎,海的另一边亦有梭罗在瓦尔登湖旁原始的居住于思索,甚至连英国最早的浪漫主义运动也要冠以湖畔的名字。

    在录制间隙,钟一鸣还是捧着李老师的骨灰和曲稿踏上旅程。他知道肖本工作忙得抽不出一点空,便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至于宋未,钟一鸣说过李老师去世的消息后再没有回去住过。任他百般耍赖,嗷嗷叫声几乎要越屏而出了。

    趁着这段独自的旅程,他也要想清楚一些事情。麦子给的那位神秘高人的信息同样静静地躺在包的夹层。

    雨季竟也分南北,火车开过一个夜晚,天又亮的时候,一片澄澈的蓝色。钟一鸣仿佛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天空了。起身去到车上狭窄的走廊,半个身子坐在小叠椅上,看太阳在云雾间照出了一片彩色的霞光。他打开了一条窗户缝,飞驰间凌冽的风挤进车厢,扑面而来,像一柄利索的小刀子,却不割人。

    钟一鸣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为了一点小事而兴奋不已,脸冲着晨间凉风吹了很久。窗外是飞速而过的村庄与农田,模糊的残影间,看得久了,又仿佛静止般一成不变。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照出了窗框和床边人的阴影,投在车厢里。他才看尽了,从包里取出李老师的琴谱。这一次,认认真真地读起那些边页上的文字。

    我知道握过的手终有分别,

    风住过十月。

    牺牲便不悲伤。

    待我在恋人的六月,

    踏着这片湖水而来。

    如一个婴孩般,

    相融于你的血脉。

    钟一鸣不知不觉念出了声,参不透神秘的语句,他至少懂得“分别”与“悲伤”的情绪。有人走到他的身旁,将车窗打开了,风猛地灌了进来,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他下意识地往边上躲,抬头看向来人。是一个陌生的小巧女子,穿得一身黑色。原来自己正坐在火车里为数不多的电源插头边上,这女生看也不看他,低头蹲下将充电器插在了钟一鸣的脚边。

    “你听到了吗?”

    女孩没头没脑地开口说。声音被风吹得破碎,堪堪传进了钟一鸣的耳朵。

    “什么?”

    “十月与六月的声音。”她向窗口抬了抬下巴,看着钟一鸣的眼神像是带着怜悯似的,“你听。”

    “你是说,风住过十月?”钟一鸣提高了音量,确保女孩能听到他的声音。

    “你知道十月的风与六月的风有什么不同吗?”

    “什么?”他算是知道女孩为什么神色怜悯了,自己确实像个傻子似的跟不上她的思路,“十月是秋风,六月是春风,不,是初夏的风?”

    女孩蹲着,风吹得她一头秀发飞扬,发丝间的脸仰视着他,露出一个微笑:“还不赖。我是想说,十月的风是天秤的风,六月的风是双子的风。”

    钟一鸣说:“我是天秤座。”

    “说的不是你。天秤是一个群像,双子却是单独的。你明不明白?”

    男人果断摇头,他对这些一知半解,却至少知道天秤座是一个人,双子正如其名,有两个人才对。女孩斩钉截铁的理论对他来说像是天方夜谭,处处透露着伪科学的气息。

    她低头玩手机,不再和他说话了。钟一鸣又突然想起宋未叨念过他是一个日双子月狮子的人,那李老师又是怎样写下的这首诗呢,不知若是给麦子的那位高人看,又能看出何种头绪。

    因她一直蹲在他身边,钟一鸣呆呆地不敢关窗,吹了一车的风。到下火车的时候,他已是有点被吹蒙的状态,直接打车到了音乐学院的门口。

    湖很好找,进门沿着大路,一直通到了湖边。走在阳光下的草坪上,环顾四周景色,钟一鸣方体会到麦子所言不虚。这季节,沿岸的杨柳正好,柳条绿得镀了一层光的金色,湖面上波光粼粼,荷叶已经长大,花骨朵还是小小的青。树下依然有人作画,水彩颜色雅致,不像是写实,倒像是在画一幅印象。流水的岁月,总还有一茬茬新的孩童,不知疲倦地跑跳打闹。

    人那么多,就很难将骨灰偷偷撒进湖里了。钟一鸣挑了棵小树独自坐下,插着耳机听歌,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梦中他放学回家,背着书包跑进老家的居民楼,隔着厨房看见母亲在做饭。

    “鸣鸣,要开饭了。”

    “我知道。”

    他嚷着,头也不回地继续跑向李老师家的楼梯。然而,一层,两层,转过了许多弯,头顶上的钢琴声却丝毫没有接近。在这个梦中,他怎么都走不到李老师家的楼层。低头想往回去,却已经太高了,母亲的厨房成了下方的一个小点。

    钟一鸣这才害怕起来,不断拾级而上,道路漫无边际,身后的书包却越来越重。他受不了了,把书包背到胸前,拉开拉链。

    钢琴声竟是从书包中传出来。一看,李老师正在书包里对他笑呢。

    “肖本!”钟一鸣惊醒过来,钢琴乐依旧在耳机里流淌,像是从梦里走了一遭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凉了下来,四周人也稀稀落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抱着李老师的骨灰走到湖畔小桥的阴影下。

    那几两灰,扬在空气里就被吹跑了。

    也不知算不算入水为安。钟一鸣双手合十,对着湖水闭着眼默念了几句祝福。

    这时候在湖边散步的,一对对大都是年轻的男女。难怪麦子要讲小树林,六月,暮春,真是荷尔蒙乱飞的时光。完成使命后,钟一鸣心里轻松许多,校园的氛围也使人安宁。

    回头时,正看见一对老夫妇迎面走上桥头。两位老人衣着整洁而讲究,老爷爷一身挺刮的黑色中山装,老奶奶则是一席旗袍。前些日子看严墨那样凹凸有致的少女穿旗袍,是一番绝色,看一位老人穿着,又是另一种优雅。两人显然受过良好教育。只是老爷爷的腿似乎不太利索,走路一步一顿,老妇人则以恰到好处的匀速步态走在爱人边上,若非钟一鸣注意了看,否则真不会注意到如此微小的细节。微不足道的,却是用几十年磨合出来的步调。他目送着他们缓缓走过,脚底余晖中长长的背影仿佛是拖着一生的岁月。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