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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对于秦始皇来说,不啻于久旱初降的甘霖。
有了这个好消息,自然便要知会群臣,除了连日来专务骊山大营军事的蒙恬外,连那日朝会后便卧病在府的太尉王贲也来了。对于尽早南征以求安定,本身便是群臣乐于见到的,自然无不赞成。但是关于增派何人,将领纷纷请命,始终拿不定个主意。
自请南征的,有曾经参与过灭国大战的老将,有诸如章邯这类的新进,也有像王离,蒙毅这样的将门。争论许久,各不想让,不得已,只好交由秦始皇决断。
秦始皇也犯愁啊,老将年老,稍年轻如杨翁子一般的也发去蒙恬麾下准备北征了,新进之人按例又不可能弄去独当一面,剩下的就只有将门之后了,但偏偏将门又是秦始皇的一块心病。如此,就拖了一日。
赵佗自从大败回朝后,虽说得以免除了罪责,但自那以后,一直便在宫门将军这个位置上一动不动。宫门将军,虽说有个将军的称号,手底下也有几千人。但这些人大多来自嬴氏一族,是为皇帝亲军,平时只听从于皇帝,又有哪个鸟他。比起当初南征时手握十万大军时那般意气风发可谓天壤之别。
本就不受公主夫人待见,再加上一场大败,更没了地位。军务也不管了,日日沉醉于酒香。
“父亲,今日南征选将,父亲咋就不去自荐一下呢?”当晚刚回府的赵佗就被早早候在府门的长子赵始拉进了内室。
“这种窝囊废,早就吓破胆了,哪还敢再去?”公主夫人嗤笑道。
赵佗没接话,低着脑袋自个儿倒酒自饮。
“父亲!”赵始一把将赵佗的酒爵打落在地,“父亲前次虽败,最大的原因却是水土不服导致的士卒不力,如今既已解决,那这场南征,就是轻轻松松的功劳,父亲难道就想窝在这咸阳,永远做一个五大夫么?”
想到一辈子要窝在五大夫爵上,赵佗稍稍有了点雄心,“那屠睢还容得我去将兵?只怕一去就被那老儿丢到一边去了,又哪来得什么功劳。”想起当初被屠睢在大帐中当着众将的面亲自下令捆绑,然后回咸阳又遭到万人围观的情形,赵佗心生惬意,刚起来的点点雄心也丢得无影无踪。“再说了,即便我自荐,只怕皇帝也不会再用我了。”
“哎,父亲你糊涂,朝堂这么多将军,为什么一日不决,这说明陛下心中对将军们有忌虑。只要有这一点,父亲就有希望。再说了,当年李信征楚送了二十万军队,其后陛下也不是还让他领兵攻齐。”
听到这里,赵佗缓过劲来,想了想后,不由得精神大振。晚饭也不顾,匆匆又进了宫。
次日朝会,秦始皇却没有来,只是由赵高宣读了皇帝诏令由赵佗帅五百巨弩出征。这道诏书一下,王贲便叹息了一声,在其子王离的搀扶下蹒跚着朝外走去,眼中一片死气。
连日来担惊受怕的公孙阳今日刚梳洗完正要前去博士署时,院门外就传来了一个让公孙阳心惊肉跳的太监声音,却是皇帝宣召。说道公孙阳住的这个地方,与其说是蒙府中的东厢房,不如说是一个小院落,不仅有独立的内花园,还有东屋西屋正堂之分。
这个小太监站在公孙阳的院门外,低垂着脑袋,束手站在门侧。此时正是蒙府打扫庭院的时候,几个扫地的家奴正围着这个小太监。善良一点的,扫地时只是拿鄙弃的眼神看一眼,恶一点的,则拿着扫把作扫地状将这个小太监逼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袍服下摆,已经被飞起的尘土弄得一片灰黑。概因这个时代,太监是最为卑贱之人,甚过奴产子。当年孔子在卫,国君与太监同车,孔子便离开了卫国。即便是商君这样的人物,也因为曾经受太监景监推荐才入的秦国而留下了污点。而这两人,莫不是一时国君之宠臣,犹自不为世人所喜,更何况只是一个传诏的小太监了。
公孙阳不喜欢太监,尤其是千古以来太监更是奸人居多。但见了这般欺凌,也看不过眼了,便让早已气愤不已的洛儿将这个小太监请进了正堂。
这小太监进了正堂,惶恐万分,一边不住的感谢,一边仍在拍打尘土,却不知越拍越脏,最后竟急得哭了出来。一问才知,原来赵高总领宫中太监,御下甚严,袍服不整洁者轻则呵斥,重则鞭笞。如小太监这样常在皇帝身边伺候之人,遇上这种情形,恐怕三十鞭子少不了了。
洛儿连忙又打了水来,将下摆清洗干净,幸好此时正逢夏季,只需待上片刻便干,又幸好皇帝的宣召并不急,公孙阳便留了小太监在小院中坐上一时。
既不急,洛儿又出去买了三人的早食,小太监推辞不下,只得接了张饼,捧着站在一旁慢慢啃。闲谈之下,才知这小太监名叫韩谈,却是如赵高一样出自隐官,也只有隐官出来之人,才有资格被选在秦始皇身边行走。公孙阳有心想问问何事宣召,但想了想,恐怕对方知道也不会告诉自己,只能旁敲侧击。得知秦始皇今日心情似乎很好之后,才稍稍定下心。
不过一刻钟,已然看不出打湿过的痕迹,韩谈便催着公孙阳进宫了。
秦宫后殿。公孙阳正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斜上方的那个头戴帝冠的高大男子正跪坐着专心阅读面前的那份竹简。一边打量着殿内情形,一边暗暗腹诽那个千年后写下阿房宫赋而名噪天下的杜牧。没有鼎铛玉石,金块珠砾,也没有歌台舞殿,管弦呕哑,唯一称得上奢华的,大约就是那丝绸帷幔了。正南面,是一面巨大的屏风,却与公孙阳弄出的那个冰屏风一样,只是不知大了几倍,里面巨大的冰块犹自滴着水,不停有宫人将滴下的冰水一盆盆盛了出去。自从公孙阳弄出那个冰屏风,来咸阳后因为一直寻不着硝石便再也没有享受过这般的凉爽了,就连进宫时忐忑不安的心也跟着清净了几分。东面墙边,则是一处书架,上面堆满了竹简,陆陆续续进来的宫人,将批阅后的竹简送了出去,又奉上新的竹简进来,约么一个时辰,秦始皇面前的竹简也没有少,反而还多了出来。暗想着史载秦始皇日览奏疏三千斤,果然不虚。
一个时辰,既无人搭理,也没人让公孙阳坐,自然累了。正要开口讨个座位,刚说出几个字来,就被赵高一眼给瞪了下去,才怏怏住了口。但这几个字却已经惊动了皇帝,秦始皇放下批阅好的竹简,起来舒展了一下,打量了一眼公孙阳,转身便朝一侧走去。赵高打了个手势,公孙阳连忙紧随而上。
后殿侧方是一个小园,巨木参天,绿草盈地,另有一池,中有芙蓉青萍浮于上,池边一亭,倒是一个小憩好去处。秦始皇径直进了小亭,拔出亭柱上挂着的一把长剑便舞了起来,赵高站在亭下,公孙阳自然也不敢进了。
少顷,秦始皇才放下剑来,却没有挂回柱上,随手就放在案上,沉声喝道:“进来!”
公孙阳看了一时的刀光剑影,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听到秦始皇的声音,还以为是唤赵高,正想着一会皇帝召见是先上去跪下来求饶好呢,还是装作无事的模样好。正举棋不定,就被一旁的赵高拍了一把,才知是唤的自己。
事到临头,怕也没用,小步进了亭,但看见皇帝身前那把尚未归鞘剑刃耀着白光的长剑时,还是不自禁的跪了下来,什么礼仪也忘了,开口便是:“小民公孙阳,拜见陛下,陛下万岁。”刚说完,又心骂自己嘴欠,这陛下万岁一词,虽不知是何年代兴起,但肯定不是秦朝啊,吗的,都是电视剧惹的祸。
这万岁一词,其实只是这个时代人们表达欣喜之情时所用,用在皇帝身上,还是第一次。
秦始皇头一次被人奉承为陛下万岁,一开始还觉得惊诧莫名,后来一想,这万岁一词挺好啊,万岁嘛,不就是万年,恰合秦始皇递万世而为君的心思。不过在思考一阵后,对公孙阳说道:“万岁,很好,不过朕万岁,恐怕是不可能的,换作大秦万岁才好。大秦万岁,大秦…万岁……”最后竟喃喃低语了起来。片刻后,意兴阑珊问道:“小子,世上真有一个朝代能万岁吗?”
“能!”公孙阳斩钉截铁说道。
秦始皇笑骂,“鸟!阿谀之词!”
见皇帝严肃的脸笑了,公孙阳壮着胆子说道:“为什么不能!”
秦始皇坐在案旁,收起嬉笑之脸,正色言道:“说说。”见公孙阳还在跪着,指了指另一侧示意坐下。
与皇帝同案而坐,即使是丞相上将军之流,平时也很少有机会,但公孙阳不知啊,还大大咧咧的跪坐在秦始皇对面,惊得亭下的赵高端着凉米酒也忘了放下来。
公孙阳刚坐下来,话一出口,又将赵高惊了一吓。“说之前,还请陛下先恕罪才行。”
“好。即便是你今日诽谤朕的过错,朕也不怪责于你。”秦始皇来了兴致,未语先求免罪,闻所未闻。
公孙阳心说:信你才怪,历史证明,信过这话的人基本上都是九族死绝的下场。组织了一番语言,才说道:“国要万年,离不开几个根本。一是民众富庶,民富庶则知足,即便有少数存心乱国之人,也无众从之人。二是科技,所谓科技,打个比方,就拿战争来说,假如敌有弓可射百步,而我们的弩,则可一弩连发,达百五十步远,如此,即便是庸才,也可大胜精锐之师,这便是科技,不仅是战争,农耕也是一样,有好的器具,一农耕田百亩,则可以节省下更多的人力从事其它。三曰信仰。使四海之地,人人如同关中老秦人一般热爱这个秦国,以身为大秦之民为荣,以背离大秦为耻。则但有不轨之人,必受群起而攻之。四曰强军。所谓强军,除了军士精锐,甲胄坚固,兵器锋锐外,将领的军事思想,以及对秦国的忠诚,对征服的不屈战心同样至关重要。五曰……”说道第五,公孙阳却顿住了,想说却又不知该不该说,敢不敢说。
“五曰什么?”秦始皇追问。
下了很大的决心,公孙阳才说出了口:“五曰国君。”只这四个字,便不再说下去。
听到国君两字,秦始皇终于明白,为什么公孙阳不敢说了。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边低语:“是啊,国君,自古以来,国君乱国的就不在少数,即便是强如当年的大魏国,有一个魏惠王那样的昏君,也一朝败落,终被我大秦所灭。”缓了缓,问道公孙阳:“那该如何解决国君的问题?”
“小子……不知!”公孙阳内心中还是惧怕战胜了,想了好几遍的话语终究没有说出。
秦始皇十三岁登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见公孙阳吞吞吐吐,哪里还不知道公孙阳的心思。但却又想听听这小子的主意,概因这是自夏启以来,但凡是明君,无不思考的问题,不过又能如何呢,后继之人该昏聩的还是昏聩。暗想道:小子,你既开了头,便是想不说也不行了。诏令公孙阳将这五条详细条款一一记述下来,而且必须在年前完成。
其后,在始皇三十二年,那场被百年后大史学家司马迁命名为楚公问对的场面,便由这匆匆一刻开始。只是,在秦始皇离开亭子时,对公孙阳说道:“你那个克瘴的法子确实有用,朕自然不会吝惜于封赏。小子,好好做,这是朕的大秦,同样也是你的大秦。”下了亭,走了几步又转回来,“那个,大秦万岁甚合朕意,陛下万岁就算了。依朕看,可称千岁。恩,不好,这侯爵才可称千岁,皇帝嘛,易以九为尊,皇帝又不能高于大秦,就叫九千岁,恩,就叫九千岁!很好,赵高,以后就称朕为九千岁,哈哈……”。大笑之中远去。
“是,九千岁。”赵高后面紧跟。
“九千岁?”公孙阳懵逼了。
脑补着朝堂上群臣高呼九千岁的场景,忍不住想起两千年后那个鼎鼎大名的魏忠贤魏公公,公孙阳捧腹大笑,也在满心的欢喜中离开了这处小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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