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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复秦 > 第十三章 扶苏门下寄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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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夜公孙阳都在噩梦中度过,一会儿是赵高出现,抓了公孙阳要净身入宫当太监,一会儿又出现个丈高大汉,一剑朝着公孙阳砍过来,数次惊醒,才知是梦。次日天刚蒙蒙亮,公孙阳便起来了,对蒙府卫士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连着几日的论政,也没有参加。

    自从怀疑蒙恬用意之后,公孙阳便一个人躲在了一家小客栈。本来,对于一个只想在乱世来临之际保住小命的现代人来说,骤然参与进了皇位之争,想想也是不可思议,再说扶苏之命,注定要死,跟在一个失败者身边,更是性命堪忧。索性拖得一时是一时,反正当初也只是答应了,并没有答应什么时候去做。

    躲一时,只为平息心中怨气,终究还是要面对。这天得知论政典今日即将结束,再不回去,见了蒙恬就不好找托词了,才回了公孙和宅院。叩开门后,迎面撞见的却是蒙虎。蒙虎见了公孙阳,一把提着便往外走,一边不停的说道:“回家,回家。”公孙阳被提着,犹如一只被抓的小鸡般乱踢腾,但任他如何说,甚至破口大骂,这小子就是不松手,惹得外面道上行人哈哈大笑。

    等到后面传来洛儿的声音,这小子总算停了下来,却还是举着不放。洛儿走到跟前,两指揪住蒙虎提着公孙阳那只手臂轻轻一旋,总算把公孙阳救了下来。说也奇怪,两人身高差近两尺,蒙虎又是个雄壮大汉,而洛儿不过一个几十斤重的小丫头,蒙虎却仿佛很怕洛儿的样子。洛儿扶起跌落地上公孙阳,一边偷笑,一边又轻轻帮着公孙阳拍打袍服上的灰尘,整理干净后,转过身来,细细望着公孙阳,眼角却隐约可见湿润。

    几人又回院中,公孙阳在外多日,先进内院换了身惯常穿的胡服。这袍服穿在身上,虽说贵气,但终究不习惯。换了出来,见洛儿正在训斥蒙虎,小丫头刚才还温温柔柔,这会儿简直变了一个人,一手指着蒙虎连珠炮的说个不停,而蒙虎更是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低着头将双手捏个不停。一大一小,蔚为可爱,只把公孙阳乐的猛然笑出了声来。

    听到公孙阳的笑声,洛儿总算停了下来,那个傻小子也松了口气,小丫头才将失踪这几日的事一一说来。

    原来自那天清晨蒙府不辞而别后,蒙恬遍寻不见人,又命人在咸阳中寻找,又打发了蒙虎在此等候。自打蒙虎来后,这两人一个傻兮兮的却身份高贵,一个可爱却是个卑微的丫鬟,正好互不嫌弃,倒成了好友。

    待到申时,估计宫中也要散会了,便带着蒙虎和洛儿又去了蒙府。本来公孙阳是不愿带洛儿在身旁的,但是禁不住洛儿相求,只好任她跟在身边。到蒙府时,已近酉时,蒙府卫士见了公孙阳,一个个都喜出望外,比见了爹娘还亲。一问才知那日公孙阳离开后,蒙恬大发雷霆,特别是府门卫士,更是一日难过一日,每日轮番出去寻找,寅时出,亥时归,这几日也不知受了多少苦。

    蒙恬回来后,公孙阳堂下行过礼后,站在一旁,冷冷的等待蒙恬训责。蒙恬心中也有责怪之意,那天经过一夜的思考,早已经定下了对策,不想公孙阳失踪数日,硬生生的将计划打乱了。偏生又起变故,正烦躁不安,恰在此时公孙阳来了。见公孙阳神情冷淡,还以为这几日起了什么变故,只好忍了怒气,邀请公孙阳堂中坐下。

    席间蒙恬将这几日论政典上发生的变故说了出来。原来公孙阳不在的这几日,各家士子畅所欲言,倒也有数十人引起了朝堂众官的重视,尤其其中三人,更是每每发言都满堂喝彩。这三人,一曰章邯,一曰陈平,一曰淳于越。这三人中,最得蒙恬看重的,是那个叫章邯的兵家学子,尤其难得的是,这人除兵家之外,说到法家心得也是头头是道。蒙恬常在皇帝身边,素知皇帝喜好,其中数次,就连皇帝也轻声为此人喝彩,可见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偏偏蒙恬几次传书与扶苏,建议招揽此人为门客,都被扶苏略了过去,却去招揽一个不得皇帝喜欢的耄耄老儒淳于越。如何不气。

    这三人,其中两人大名都如雷贯耳,章邯陈平,一个秦末名将,一个汉初功臣,对于淳于越如何,公孙阳不感兴趣,问道:“那章邯陈平呢?”

    提到章邯,蒙恬气不打一处来,猛然站起,大骂:“竖子无知!竖子无知!”竖子无知,翻译成现代语就是‘这小子傻波一’。由此可见,蒙恬的心里是如何的失望。连骂两句,复又颓废坐下,没好气说道:“投少公子门下了,这几天胡亥正为他挑选府邸呢。至于陈平,这人是个道家,夸夸其谈而已,倒看不出有什么实实在在的本事,不过好像很得卢子大师欣赏,陛下也有意重用。”想了想,对公孙阳又说道:“明日就随我去长公子府。”

    公孙阳此时却在想着另外一个问题,章邯得胡亥看重,倒不是十分吃惊,犹记得胡亥做上皇帝后,陈胜吴广造反,章邯便是少府。当时读史记时,还不知少府为何等官职,但穿越来后,才知少府乃是皇家小仓库的管理者,位列九卿。这样一个重要官位,依胡亥赵高两人德行,如果不是亲信,怎么可能!但是陈平入宫,却吓了公孙阳一跳。‘不是吧,陈平可是未来的一张保命符,如果他做了秦朝官,将来刘邦怎么办,项羽怎么办,范增又该是什么结局,秦国还会亡不?项羽还会不会败给刘邦?刘邦又还能做上皇帝?’想到未来可能会变成了一团迷雾,不禁为陈平担心起来:陈兄啊陈兄,你可千万别禁不住诱惑啊,老子的小命还寄托在你身上呢!

    次日,蒙恬带着公孙阳进了扶苏府中,再次见到这个以贤明流传后世之人。其实蒙恬举荐公孙阳入扶苏府,性质与战国时的门客制度是一样的。作为门客的公孙阳能依托扶苏的身份得到晋身之资,而扶苏也能从公孙阳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两方各取所需,却又将两人命运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耻俱耻。但是蒙恬却不知道,公孙阳一来本就不想与秦王朝有何瓜葛,二来这扶苏又是一个短命之人,怎可能将自身命运寄托在此。席间更让公孙阳欣喜的是,扶苏仿佛也对公孙阳看不上眼,除了起初刚进来时一番客套之后,便连正眼也不瞧,只顾着与左首一老人对话,正是那个儒家名士淳于越。蒙恬席间数次顿足都没有引起扶苏的注意,如此冷落,却恰合公孙阳之意。

    蒙恬身兼咸阳军政之职,不便久留,扶苏又不闻不顾,公孙阳枯坐许久,颇为不耐烦,又记挂陈平,便起身准备告辞。扶苏正聊得兴起,哪里顾得公孙阳,挥手示意公孙阳下去。刚出了正堂,后面传来一个声音,“留步。”转过头来一看,却是那个淳于越。

    这人相貌堂堂,步履匆匆却又不显急躁,宽大的袍服随着步伐袂袖翩翩,端庄大雅,一派名士风范。但走得近了,却见这人眉间额纹紧紧皱在一起,眼角微微吊起,让人一看就十分不舒服的模样,敬仰之心顿时去了大半。待走到公孙阳面前,又先公孙阳起手施礼,说道:“武安君大名,如雷贯耳,小友智慧聪颖,难怪能得长公子和卢子大师的夸赞,今次一见,果然不凡。”

    公孙阳口称谬赞,心中却腹诽:扶苏今日这连理也懒得理的鸟样,能夸我?才怪!又有个屁的不凡。暗骂虚伪,对此人又轻看了几分。也学着收起几分真诚,掺入几分虚伪,反过头来赞道:“先生学究天人,德高望重,才是小子楷模,天下名师。”

    如果这话换个人来说,哪怕是扶苏,恐怕淳于越也不会相信,但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嘛,那就另当别论了。淳于越心中欢喜得无以复加,之所以来追公孙阳,起初不过是有一番计算,这时看公孙阳却打心眼里有几分欢喜了。

    邀请公孙阳去了淳于越在扶苏府中暂居的东厢房,详谈之下,说是详谈,其实不过是一人说,一人听而已。得知公孙阳尚无老师,一直都是自学时,这老头竟然起了意,要收公孙阳为学生,却把公孙阳吓了好大一跳,惊得顿时说不出话来。

    见公孙阳呆住了不说话,还以为喜极而痴,“得良才而育之,人生大乐事也!”淳于越摸着胡须哈哈大笑,状甚自得。

    却不知公孙阳心中却在大骂:吗的,你要死就去死,拖我下水做甚!皇帝等几年就要活埋你们了,做你学生,嫌命长?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想着托词,蓦然想到一人,连忙开口道:“能列于先生门下,小子之幸,只是,只是,”说道只是,便呐呐不言,似乎很难为情,不知该说与不说。

    淳于越听了开始两句,还欢欢喜喜,待听得只是只是时,面色便阴沉了下来。好心收你做学生,那是多大的荣耀,你还支支吾吾,自然是不高兴了,“只是什么?”

    公孙阳哪管你高兴不高兴,装作惶惶恐恐模样,嗫嚅道:“南山中遇见卢子大师时,蒙卢子大师看重,收小子为学生,只是初来咸阳,尚未来得及行拜师礼。”

    听到是卢子,淳于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论辈分,卢子是与荀卿一时的人物,足足高淳于越一个辈分,论身份,卢子名扬天下,更主持论政典,朝野拜服,论学识,淳于越也不敢说比之为高。真要是收了公孙阳为学生,两人就该平辈了。又想到那天宫里与卢子在皇帝跟前争执时的情形,阴沉着脸,怒声道:“你刚才怎么不说!”抬起手来,隐然有拍案几的架势,停了一阵,又复坐了下去。脸色倏然转晴,变化之快,始料不及。

    公孙阳见这人先前恼羞成怒的样子,心里还暗暗偷笑了几声,待见了此人脸色转变之快后,顿时警惕心涌了上来。按说两个常人,一非亲二非故,那么喜也罢,怒也罢,总不相干,所以有喜便乐,有怒便发。但如果一个人有怒不发时,那你就得小心了。

    心生恐惧,找了个借口便准备离开,淳于越也没阻拦,犹然说说笑笑将公孙阳送出了长公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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