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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老妈子还常在内院外院来回晃荡，现在也被环儿自发的盯了梢，好似要通过站队表明自己的立场。
这样好得很, 宁一文想，只要她老老实实的闭紧了嘴, 时间久了这事也算过去了, 毕竟谁也不想做昧了良心的事。
总而言之, 除了苏琰时不时的作妖之外，宁一文在京城的生活如同流水一般顺畅。先是先生教学更好了, 学的也更轻松了。再者国子监的学子素养还是高一些的, 人人端着架子, 不肯沾上欺辱九岁小童的名声。
一晃三年而过，朝考近至眼前。宁一文也成了十二岁的少年，她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朝考与乡试不同。乡试不中会保留考生的功名，能让学子来年再考。但朝考不中可是会被去了贡生的名头, 遣回原籍的, 虽她还留有个秀才的功名, 但比起当年的同窗, 反倒错过了进试的机会，落了下乘。
宁一文自从出来就没抱着遣回原籍的心, 他去考必定是求中的。可之前与他便利的年龄, 此时却成了拦路的障碍。
年仅一十二岁, 就算评了优等又能如何？朝廷能把他下放一方为官吗？
肯定是不能的！
她心心念念的功绩提拔被一棍子撸回家门儿里，所有的谋划一朝全散了。
不能下放，不能被遣送回原籍，那她只能后退一步争取留京。
要论留京，这里头能说道就多了。头一等便是留京又能干什么？
不管是在史书中还是当朝里，一切都有迹可循。虽说国子监的学子们是从拔贡朝考出身，但也是正经的读书人，从翰林院到文昌阁，皆是清雅之地。十二岁的少年也能跟着去整理卷宗，记记文了。
但这些地方于宁一文来说却算不上好去处。清闲之处提拔人才向来是看资历与年龄的。宁一文若想在此处待到五品，可能要候到头发花白了。
不妥！
宁一文面对这个局面着实无力，落匙后便坐在书房桌前深思，细瓷杯在手里握了许久渐渐染上了些暖意，屋外却刺啦刺啦响个不停，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更是静不下来。
推开窗本是一丛青竹，此时却只剩下两根萧条的立着，东歪西倒的像是京剧里头孙大圣头顶的花翎。几片叶子稀稀拉拉的挂在上头，还蔫哒哒的被摧残的不成样子。其余的青竹凌乱的铺在地上，已经被去了骨节，分成了长短不一的细条。
宁一文鬓角青筋直跳，未见人便知是谁在作妖。
"苏琰！"她怕惊动旁人，压低了嗓子朝外喊了一声。刺耳的声响停了一瞬突然转变成手忙脚乱的收拾声。
宁一文眸色低沉，攸的意识到不对——什么时候苏琰连她的叫唤都怕了？莫不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想到这儿，她赶紧寻着声响赶了过去……
宁一文看着摔在地上的竹片与苏琰，两眼杀气腾腾，咬牙切齿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把我的书箱拆了！"
苏琰心虚，眼神游移不敢与她对视:"你，你以后也用不上了。"
"谁说的！"宁一文虎着脸把他从地上揪起来，见他手心划开了不少小细口，渗出的血跟土混在一起，脏兮兮的，还显得有些可怜，就跟个被后母压迫着作活的孩子似的。
苏琰丝毫没有察觉，或是察觉了也不在意，两手微蜷虚握着，头总想着往下藏。
"起来。"宁一文一手托着他，一手去掰他脑袋。
"你说说，我怎么就用不上了！"宁一文心里憋着一股火，正正好让苏琰撞在了枪口上。
苏琰奇怪的瞥了一眼宁一文:"过了朝考，你就要去做官了，不用赴学。"自然就用不着书箱了。
宁一文痛心疾首:"那是以前！我这不是想差了嘛！不能下放为官，说不准我还得回去科举呢。"
苏琰倒是看的很开，问道:"为什么要回去？在哪儿做官不是做官？"留京也一样。
"你，你！"宁一文一甩袖斥道:"说了你也不懂！若是我留在京师，短时间内就莫想着提拔了。"她想着，苏琰还是那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只知道缩在人后，自然体会不到她的身上的担子。
宁一文:"你莫不是在这儿过舒坦了，不见回乡见我娘？咱们留在这儿始终不能长久的。"
苏琰一点被怀疑的自觉都没有，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她看过去的时候，眼睛还眨呀眨的，好似在问她有什么事儿？。
罢了，跟他说甚。
看了一眼被七零八落的扯成一节节竹条的书箱。宁一文捂着额转身欲走，反而被安静的苏琰拉住了。
苏琰跟宁一文的想法不一样。他想留在京师并不是怕回去见宁夫人，而是并不觉得捱时间算的上是件上大事。
他们做研究时常在实验室里一待就是三五个月，要不是上头强制着让出去调休，一群研究员都想着成年累月的长住在里头了——里头多好啊，有吃有喝有研究器材，还能第一时间得到实验进展。
苏琰回过神来，又劝道:"我们不是要在这儿待一辈子吗？你急着回去是要犯错误的！"
宁一文觉得自己能被苏琰气死，什么叫她急着回去，她是打算在这儿过完一世的，只不过不想把时间消耗在看不见头的官场上。
苏琰瞅着她的脸色突然悟了，他紧张的问道:"你不想做官了？"那还能供我研究吗？
屁！宁一文面无表情，谁特娘的不想做官了，在古代但凡有个官身都是人上人，舒坦的日子傻子才不乐意过。
她只是……嗯……不想当小官……或者说想尽快升上去。
话不能这么说，宁一文试图用委婉的话为自己洗白:"能早一天完成组织的任务，我就能早一天安心。"
苏琰却不好骗了，一板一眼的反驳她:"既然你没打算提前回去，又没想着辞官，那为什么要急匆匆的往上提拔？"
他摆摆手接着说道:"不要拿胡局做借口，胡局远在天边，管不你，你也不是个听话的人。"
——呵！长进了，可怎么这么欠揍呢！
宁一文也不焦躁了，她一撩袍子干脆席地而坐有长谈之意。
"你知道留京升至五品得要多少时日吗？官途有坎儿，分别位于七品、五品、三品，一步之差就有人一辈子都升不上去。而我留在京里就会处处受束缚，展不了手脚，也挣不了功绩，只能跟着一群老头子磨时间。白白的消耗日子。"
苏琰睁着大眼，一副神游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是有条理的，他道:"磨时间不是坏事，急躁才是。"
"在我们研究所里，谁要是敢着急忙慌的赶进度，可是要挨训的，导师会把他敢出实验室，让他自己冷静下来。"
宁一文双臂与环胸，听的津津有味，头一次见苏琰正儿八经的谈天，还是三句话不离他的本行:"啧，你想说什么？是嫌我太过急躁？还是觉得我该挨训了？"
"我，我……"小白脸就是小白脸，根本招架不住赖皮的宁一文，小白脸儿手抖啊抖的指向宁一文，又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哼！就是这么霸道！
苏琰垂着眼，眼里含一包泪，声音嗡嗡的解释道:"我没想要训你。"
"你不要急。我们做研究也不是每次都能出成果了，有时候推翻一个数据一年都白干了。做实验要细致要，有耐心，宁可花上一百倍的时间去验证也不能急躁犯错，大不了就从头再来。"
宁一文摇摇头，她算是看出来了:苏琰就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他表达自己诉求的方式只有一种——闹，除了这个，他就表达不出自己的所思所想了。劝个人也说的前言不搭后语。
不过……
急躁！连一向马大哈的苏琰都发现这一点了。宁一文挠挠头，不由得反思。
这个毛病伴着她很久了，仿佛从刚当上外勤就是这副模样。开始是因为紧张害怕，想快些完成任务回去。后来就是对任务世界的厌倦——一个人待在陌生的世界里，任凭它灯红酒绿，也感觉格格不入。哪怕它和平法制，也揪着心觉得处处是危机。
时间久了，也跟长年累月工作的寻常人一样，对手中的活计厌倦了。
坐在一旁的苏琰开始吧嗒吧嗒的落泪了，宁一文也不去哄，还恶趣味的捏了捏他的腮，一撒手就是一块红痕。
宁一文:"……"皮子太嫩了。
苏琰一直都是好命的，哪怕投身成农女，因有她庇护在旁，也没受着多少委曲，没经过风吹日晒也没干过冗杂的活计自然养的白白嫩嫩的。
宁一文想: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苏琰的好命伴随着他的一生，不管是在原来的世界还是任务世界中。身为研究员被国家庇护其中，随意闹一闹需求就能被满足。他有脑子有知识有底气，可以说出‘做不好就从头再来’的话。
但她不行！
苏琰交给国家的是他的实验成果，而她要上交的是任务完成度，更细致的来说，是成功率。时空传输也是需要成本的，不可能让人一次次的去消耗。成功率高的人变成了这个行业的佼佼者。而一次又一次失败的人自然会被淘汰。
所以她没办法说。一次不行还能重来。她总是急哄哄的把任务结果落在手中，哪怕后头有大把的时间改不了她这副摸样。
苏琰还在那里莫名其妙的哭，宁一文忍不住摸了他的头发一把，并不是手感好，而是觉得这种像是撸猫一般的动作让她有一种欺负人的快感。
跟苏琰聊天虽然得不到什么安慰与指点，却能让她在这个静下心来。
其实留在京师也不错。
之前是她想做左了……
*
有道是:一试奔驰天下士，十年冷暖世间情。
涛涛鼓声中门次第开，老太监将点着的香插进案上香炉里。
宁一文的心神便全留在了面前的试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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