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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
彼时,天柱折,地维绝。
九天之上的混乱与九州之上的动乱。
当命盘被彻底拂乱,有星陨下。
当命运织成一张网,天下成为一局棋,缓缓延开了时间与空间。
你信宿命吗?
引
沉重的石门次第关闭,由远及近,有声嘶力竭的呼喊渐转虚无,像长长的甬道中,依次熄灭的烛光。
“噼啪“,终于,最后一点烛火也熄灭了。
我从面向石门的方向转过身来,看着在我身边上下翻飞的密密麻麻的白色光点。我看了一会,忽然想起了那年夏天的萤火虫,也似这般晶莹纯澈,在仲夏的草木中上下翻飞。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久到想起那天都觉得像是另一个人的故事。
它们的触碰让我觉出善意来,好像小时候娘亲将我抱在怀里,熟悉的温暖让我想要就此睡去。
我缓缓靠到了墙角,第一次完整地翻检我的记忆约摸也是最后一次。
须臾,泪落了下来。
然而很快,我便忘了为什么哭。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我想从这一刻开始,我的记忆便会缓缓消弭,然后是三魂,再就是七魄。
我看向虚空的某个方向:“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光点聚拢来,幻成一幅空白的画卷。
有白衣女子突兀出现,容色恬淡温婉,叫人想起三月的江南烟雨。她微微一笑:“第一百三十八位圣女,不知会给十方带来什么故事呢?”
我失神盯了她一会,见她仍是淡然的样子,才微微合了眼,掩去了眼底的轻嘲。
也是,这个人如今叫十方,是十方书的书灵。
巫族至宝十方书,记天下大势,亦记人生平,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包罗万象,无所不记。
我觉得有些凄凉,自己的故事到头来只能由旁人记下,多可悲。
我想起了许多人和事,在那个混乱又波澜壮阔的时代里。
多好的年华,多美的江山。我这一辈子都耗在里头了。
只是可惜我已经不能长久地记下去了。
多可惜……
第一章城破
故事要从城破那天讲起。很遗憾,这并不是一个令人开心的开头。
顾渊踏入朝露阁时,我正在为符纸勾最后一笔朱砂,身后是宫娥们奔逃时留下的一地狼藉。
那年我八岁,那时我还叫顾瞬华,家人喜欢唤我的小字,无忧。
那时我喜着红衣,殿外种的是大片艳烈如火的荼蘼。
顾渊是我的双生哥哥,尽管我不常叫他哥哥。
因不到一个时辰的缘故就叫我屈居人下,委实太不厚道。
身后传来添茶的水声与杯响,我回头看了一眼,顾渊正端着茶,出神地望着窗外,眼中是沉沉的墨色。
我缓缓在笔洗里将笔上的朱砂洗净,如血的红色在清澈的水中渐渐荡开,合着远方的火,还有开到极致的荼蘼。
“郢城……破了吗?”我尽量平静地问,随手又扯下一张空白的符纸。
顾渊没有回答,沉默片刻,他说起了另一件事:”李将军说,娘亲在城头,穿的是当年大婚时的嫁衣。”
我微微一滞,腕下的笔在符纸上划出刺目的红痕。
我索性揉了符纸,取出蓍草。
身后探过一只手,按下了我的手腕。
顾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暗沉:”不用了,大凶之卦,楚国气数已尽,母亲和外公的血脉牵引也断了。”
我拂掉他的手,不死心地用最耗精力地血祭之术又卜了一遍,最后被劳而无功的结果坑得眼圈发红。
顾渊抬手拂去我脸上来源不明的水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唇,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别哭,本来就丑,一哭就更丑了……“
我拿袖子胡乱抹了抹,瞪他:“我才没哭,只是可惜再也不能吃到娘亲做的梨花酥了,也不能取笑外公整天拿着外婆的帕子念一些酸诗了,这样的日子该有多么无聊……“
说着,我突然有些茫然,是啊,该怎么过下去呢……
顾渊紧紧握住了我的手,然后便是长久的静默。我们面对面坐着,眼睁睁看着主殿燃着的火,宫娥嫔妃四散奔逃,秦兵楚卫行色匆匆地走过,手中的刀剑沾着令人心悸的血色。
“卫大夫怎么样了?”我问顾渊。
“在城门,殉国了。“沉默了一会儿,顾渊才回答。
“小离呢?“
“被奶娘带走了,现下该是快要过江了。“
“嗯。“我应了一声,心里想着,能离开,真是再好不过了。
“顾渊,你走吧。’’我说。
顾渊看我一眼,语气有些淡:”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胸中的哀怒一下子漫上来,我当下将茶泼了他一身,冷冷地宣布:“你走后,我会好好活着。”
我不懂为何娘亲要昭告天下说楚国的明昙郡主天生魂魄不全,让我生生装了五年的哑,以至于我连族地都不能踏入,更不
想深究一向疼爱我的外公和哥哥也不曾反对过半声。
我只知道就像我是顾渊唯一的亲人一样,他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希望他能回到巫族,好好地做他的少主,而不是因为我这样一个不能踏入族地的人毁去一生安逸。
“九州之地莫不知他秦王为了夺位,负了对之深情厚意的楚国长公主。娘亲一死更是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想来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是不会对我如何的。“
似是没听到我的话,顾渊站起身来,视线虚虚穿过半坍的城楼,突然开口:”无忧,我们一起。“
我倏忽明白了什么,他会留下来,不为任何人。
他低低笑了笑,转身向外走去,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让他无端端像是凭空长了几岁一样。
外面兵戈已定,曾经辉煌过的楚宫只剩一派刺目的萧条。不远处有几个秦兵大声谈笑着。
大抵国破最凄凉不过如此。
后来偶尔听到有人提起楚宫,我记忆中最清晰的竟是这一日的萧条,那些温软的,辉煌的,反而一点点模糊,直到最后也没能明晰。
“人生而有定,收之此必失之彼,贪两全者,必伤人毁己。”
没有人可以在做了不该做的事之后可以不付出代价。
这是顾渊那天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族学开篇的第一句,每个族人都要铭记在心。
教我们族学的婆婆说,这句话,她悟了一辈子都没有悟清楚。
也许不是悟不清楚,只是贪两全罢了。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可以成为这句话的例外,后来才知道,每个说出这句话的人,都曾以为自己会是例外。
可惜我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于我,于顾渊,抑或是后来的许多人。
我看着顾渊被秦兵缚住,又看着秦兵向朝露阁走来。
我将发饰衣衫弄乱,又在妆台放了一把火。想想多年积累的宝贝都毁在里面了,我立刻泪流满面。
几个五大三粗的秦兵闯进来,一脸惋惜地看了看燃着的妆台,又看了看惨兮兮的我。
“啧,大概是有人先咱们一步抢了东西跑了,真是晦气。“
领头的秦兵没有在意属下喋喋不休的抱怨,又看了我一眼,皱皱眉:”带走!”
这年夏天很干燥,等我最后回望时,火势已经在整个朝露阁蔓延开来。
我恍惚感觉到,那在火里熊熊燃烧着的,不只是我生活了八年的朝露阁。
这场火之后,我不再喜欢红衣,荼蘼也只栽白色。太过红艳的颜色,总叫我想起这日的大火,一路蔓延,像是淌了一地的血。
殷朝文帝十四年,秦兵攻楚,郢城城危,长公主顾氏着嫁衣登城楼,斥秦王负义,于阵前自刎谢国。秦王闻讯甚悲。同日,郢城破,大夫卫铮死守殉国,楚王自悬,楚国灭。——《列国*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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