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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呼吸几次，她由着工作人员扶起，将身下的拐杖撤掉。抬头时她看见正向她跑过来的郁菲, 当即对她露出个安抚的笑：“我没事, 你慢点。”
汪采茉眼睁睁地看着郁菲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明明她什么都没说，自己却从她的动作里感受到了强烈的担忧和紧张。
她皱起眉头, 问旁边的副导：“那个演秘书的是谁？”
“叫蒋娜,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昏昏沉沉，像没睡醒似的。”
和副导又了解了些情况，一片混乱中，汪采茉拉过赵制片说：“把那个叫蒋娜的踢出组, 换个人演，重拍的费用我出。”
赵制片哪敢说一个“不”字，汪采茉在大多数人眼里或许只是个开高定工作室的新锐服装设计师，他却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S市汪家的千金大小姐。服装设计是她的个人爱好, 随随便便拿出几千万投资影视也不是为了赚钱, 而是为了宣传服装品牌。
为了个小小的蒋娜而得罪汪家这种豪门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顺着汪采茉的意思来, 将来还能凭着这份人情变现换投资, 何乐而不为？
另一方面, 从这件事上他基本可以看出这位大小姐对柳知夏的重视程度了，看来他以后对柳知夏要更客气一点，有资源时最好也多想想她。
他心思转得飞快，很快便把事情想了个通彻，道：“没问题，我这就去安排。”
汪采茉“嗯”了一声，目光落回人群中间的柳知夏和郁菲身上。
拍摄场地吵闹得厉害，各部门的人都围过来看柳知夏的情况，关心得仿佛她是自己家孩子。这帮人虚情假意，陈菀却是真心实意的，她第一时间拨打了120，然后和郁菲一起搀着她，让她侧躺到道具组搬来的柔软毯子上。
郁菲赶过来以后看到她疼得脸色发白，心里一阵阵地跟着难过不说，还产生了一种难以控制的愤怒。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演秘书的女人是故意倒下的。
出于职业的需要，郁菲研究人体动作时狠下过一番工夫，从刚才那一幕来看，那女人脚滑的动作分明就是故意做出来的。
脚滑是假，让柳知夏受伤是真。
最让人后怕的是，柳小姐是向后倒去的，如果她当时是后脑着地……
郁菲唇色惨白，脑干损伤的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陈菀不知道蒋娜是故意的，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愤怒。她死死盯着只是稍微擦破手掌的蒋娜，恨不得让她也体会一下自己家艺人的痛苦。
然而没等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一个人忽然走过来，神情严肃地对蒋娜道：“你过来一下。”
来人是制片人赵哥，蒋娜现在很忐忑，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把柳知夏撞成那样，明明她只是想让她退出剧组啊，谁让周立轩昨晚反复提起她？
柳知夏不是受伤了吗，那她装作无意地撞倒她，是不是可以让她脚伤再严重一点，严重到无法拍摄，她可不就眼不见为净了吗？
她今天看到投资商汪总亲自到场观看拍摄，心里还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让柳知夏在投资商面前出丑，多半会让汪总对她印象变差吧。
可她没有料到的是，自己昨天睡眠严重不足，昏昏沉沉间竟然没把握好力道，自己也跟着倒了下去，一起出了丑。
而且现在，柳知夏不止脚伤加重，似乎还撞到了别的地方。
蒋娜慌张地寻找周立轩，想让他帮自己解决眼下的事情，可她越是心慌，越是找不到他在哪。
“甭看了，赶紧跟我走。”赵制片不想和她废话，蒋娜匆匆瞥了眼毯子上的柳知夏，心里七上八下地随赵哥离开。
令人生厌的人离开，郁菲收回目光，仔细瞧看柳小姐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紧抿着嘴，难过得说不出话。
柳知夏本来疼得不得了，看她一副比自己还疼的样子，只得道：“我没事，待会儿上个药就好了，你别担心了。”
“我……”郁菲不知道说什么，吐出一个字又沉默下来。
汪采茉此时已经简单安排好了后续拍摄，顶替蒋娜的演员一时间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毕竟这角色只是个女二号，人设也没有十分讨喜，大部分人都不会随便接下这种烂摊子。
但再难也得把蒋娜踢了，先不说她让自己朋友的朋友受伤，就说她工作时那迷迷糊糊和心术不正的劲儿，汪采茉一分片酬都不想分给她。
甚至还想在她身上挖出一笔赔偿金来。
汪采茉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拿起手机给自家律所打了个电话，立刻差人去办。
话说回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这蠢女人真以为工作办事迷迷糊糊的样子很可爱很招人疼吗？真以为别人会喜欢她这种无知愚蠢的样子吗？
怕不是总裁文看多了吧！
汪采茉一边吐槽一边走到郁菲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柳知夏的事剧组会负责到底，保证给她一个交代。”
郁菲消沉地点了点头，汪采茉叹了声气，看向柳知夏。
汪总投来目光，陈菀知道自家倒霉玩意儿不太会说话，只好先一步道：“谢谢汪总，我们公司一定会全力配合您。”
“嗯，她还有多少页剧本没拍？”汪采茉问道。
柳知夏自己开了口：“还差五页。”
汪采茉看向她，说出刚才迅速制定出的处理方案：“你先去医院检查，短时间内不能拍戏的话，片酬给你翻三倍，治疗费另算，后续拍摄你不用参加，到时候让编剧修改一下剧本。如果能在一个月内回来拍摄，片酬算五倍，治疗费也是另算。你看行不行？”
“这个要看公司，”柳知夏说着指了指陈菀，“汪总，你和菀姐商量吧，我完全服从安排。”
她难得这么乖巧，陈菀无奈地道：“好，我这就去和公司报备下这件事，抱歉汪总，失陪一下。”
汪采茉做了个请的动作，等陈菀走了，她看了眼新手表，对郁菲道：“不好意思啊，我也得先走了，下午要回S市开个会，我必须到场。”
“你去忙，我来照顾这边。”郁菲见柳小姐方才说话不像刚开始那样痛苦了，情绪跟着恢复了一些，“谢谢你啊，路上小心。”
“客气了，到了给你发消息，”汪采茉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刚刚准备的巧克力，“吃点甜食，心情会好一点。”
条状的巧克力被金色的锡箔纸包裹着，郁菲接过道了声谢，汪采茉对她笑笑，起身离开。
现场的人看热闹看得差不多，虚伪的关心也表达得也基本到位，在汪总离开后也纷纷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柳知夏看着她手里那块巧克力，抿抿唇，问：“菲菲，这巧克力能分我一半吗？”
闻言，郁菲手忙脚乱地把包装纸拆开，整个递给她：“都给你。”
“不不，你一半我一半，这样吃着更好吃。”柳知夏疼得有点麻木了，开始找一些无趣的话题，“我和我那倒霉弟弟从小就抢着吃东西，我妈从来没为我们两个吃饭的事发过愁。真的，和别人一起吃东西就是比自己一个人吃香，我不骗你。”
郁菲没有执拗地一定要她全部吃下，很听话地掰开巧克力，和她一人一半。
甜食充盈口腔的幸福感让柳知夏几乎要忘了自己现在的惨状，她真是太久没吃过甜食了，不过是一口巧克力，她吃了以后觉得整个人都轻盈起来了。
她享受地吃掉巧克力，问：“是不是很好吃？”
郁菲点点头——确实和自己吃的时候感觉不一样。
柳知夏得意地勾起嘴角，想说什么的时候，身着白大褂的护士和医生跑进来，迅速指挥人将她抬上担架。
陈菀见状忙挂断电话跑过来，郁菲这时候也忘了什么取材不取材的，随着她们跑下楼，一路跟上救护车。
护士们开始为柳知夏检查身体各项指标，郁菲不方便看，默默侧过身子别开头。柳知夏咂了咂嘴里甜味，和漂亮小护士要了杯水，漱完口，盯着郁菲的后脑勺，心情有些难以言述。
自打她进娱乐圈，这倒霉体质就没断过，每次受伤陪在自己身边的都是菀姐，这次多了一个人，心里还挺微妙的。
郁菲心里也微妙，在镇定下来后，听着身后????的声音，她开始想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柳小姐她今天穿的内|衣……正常吗？
做检查肯定要脱衣服的，万一柳小姐又穿了个“童|颜|巨|乳”的内|衣……
郁菲十分纠结，但看旁边陈菀表情没什么变化，猜想柳小姐工作时穿的应该是正常的衣物。
她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担心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救护车开往医院，下车后陈菀去办理手续，郁菲则跟着柳小姐去做检查。
从柳知夏的疼痛感上看，尾椎骨有一定可能发生了骨裂，但也不排除软组织挫伤的可能性。局部淋巴和血液回流受阻，渗出液压迫神经造成的疼痛感，同样会让人难以承受。
不过具体情况还要看X光片的结果，医生开了单子，护士推她去检查，郁菲跟在后面，默默祈祷她是后一种情况。
软组织挫伤恢复起来比骨裂快得多，遭罪也更少一些，她知道柳小姐和公司的合同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因为骨裂耽误几个月的工作……
柳小姐会彻底被公司遗忘吧。
郁菲又有些难过起来了，她今天真是格外的多愁善感。
接下来的等待时间，郁菲和陈菀一直待在一起。陈菀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郁菲不想打扰她，目光落在走廊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身上。
她记得相亲那天柳小姐说自己不喜欢医院，说是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
其实郁菲也不喜欢医院，从救死扶伤的角度上说，医院是带给人生命希望的地方；但从她的感受来说，医院像是生命的中转站，不断地迎接对这个世界完全陌生的新生命，也不断送别着对人间充满眷恋不舍的人。
前者被强行带来这个不算友好的世界，后者被迫与亲人朋友痛苦分别。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郁菲靠在椅背上默默望着他们，神情淡漠。
做检查的门诊部比急诊、住院部要好上很多，来往经过的都不是病得太过厉害的人，也不算血腥。
受到医院氛围影响，她久违地想起父亲从手脚架上跌落后，由医生护士抬进医院的场景。那时候她被母亲死死捂着眼睛，只从手缝里看见一只沾满鲜血的手，而这只手，曾经用来抚摸她的头顶，给予她安慰。
遥远的记忆回溯，郁菲仿佛感受到一只宽厚的大手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耳边响起父亲说话的声音。
“菲菲乖，等这个工程忙完，爸爸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好。
可是你再也没回来过了。
郁菲眼圈泛红，陈菀挂断一通电话回来，瞧见她这样子，心中一阵奇怪。
郁小姐再怎么说也没和知夏相处几天，现在怎么会担心到这种程度？
难道知夏瞒了她什么吗？
想想那个疼得脸色惨白的倒霉玩意儿，陈菀叹口气，也没了探究这件事的心思。
她现在只希望知夏的伤不要太重，如果真要休养到合同结束，就算她有办法给知夏争取到资源，也是回天乏术了。
陈菀走回到郁菲身边，轻声安慰道：“她倒霉归倒霉，每次都还有回转的余地，这次肯定也没什么大事。”
郁菲知道她是误会了，却也没有反驳，点点头道：“好，我没事，你先忙。”
“暂时忙完了，刚给柳家打了个电话，说来也不巧，柳爸爸和柳妈妈都在外面出差，就剩个不着调的弟弟。”陈菀点亮手机屏幕，看看时间，“她家离这儿不远，半个小时应该就能过来。到时候你可以先回去，这边有我和她弟照看，不会出什么乱子。”
柳小姐的弟弟……
郁菲想到上次那场尴尬的相亲，一时纠结自己要不要提前离开，免得撞见以后更尴尬。
可是，她想第一时间看到柳小姐的检查结果。
郁菲抿抿唇，最后还是决定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不多时，治疗室的门打开，柳知夏尾椎骨那里正冷敷着，身上盖了床被子。紧急处理完毕，陈菀和郁菲得以入内，当即站起身走了进去。
柳知夏现在觉得自己好多了，看着为她担心的两个人，她呲牙笑了笑，安慰道：“你们开心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万一我之后能借着这件事把蒋娜的好资源抢了呢？而且刚才医生说骨裂可能性不大，我这人倒霉归倒霉，命还不算太差，不然也不会遇见你们嘛，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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